顾长栎转过身来。见小姑娘跑得甚是费劲,又顾着受伤的手臂,语气又不自觉的放轻了:“何事?”
陈幼萱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袖袍,小小声说道:“我找不到路回去。”
声音像是在桃花酒里浸染过,带着丝丝的甜香,又有几分醉人。
顾长栎心软了,他告诉自己,她还是个孩子,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如此麻醉下,顾长栎再一次出卖自己的底线:“好,我送你出去。”
芳菲和芳兰松了一口气,看来受欺负的不是她们娘子。
风七风九也松了口气,不近女色的郎君总算有了例外。
就这样,一干人等又往外面走去,只是一路上,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过问在桃园阁楼里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桃花林边围,顾长栎因有其他事情要离开,陈幼萱很是识大体的点头表示理解。
看着顾长栎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陈幼萱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顾长栎一离开,陈幼萱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等到了席间用午膳时,见永胜将军府某个座位空着,陈幼萱悬着的一颗心又失落的掉回来。
陈恭坐在她的左侧,瞧她心情不好,问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兴致勃勃,怎么这会儿神色恹恹?出去玩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坐在身后的陈雪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夹菜的筷子冷不丁的敲在了盘沿上,发出响脆的一声。
白氏不悦的望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陈雪云忙低下头去:“没什么,不小心。”
白氏默了片刻,半晌道:“眼看着你就要及笄了,今日坐我们周围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重臣,你身为相府嫡女,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陈雪云听出这是白氏有意替她相看夫婿的意思,只是想起顾长栎对她的态度,不由得苦涩回道:“女儿知道了。”
另一边,面对陈恭殷切的关心问候,陈幼萱没提上午发生的事情:“只是走累了而已,没人欺负我,爹爹放心吧。”
听了此话,陈雪云放心了,陈恭也放心了。
像这样权贵云集的场合,多数人家都带嫡子嫡女,而他带庶女出来确实有点不合适,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儿聪慧伶俐,淳朴心善,他也盼着她能多交几个朋友,早日打开心结。
怀揣着一颗老父亲心肠的陈恭循循善诱:“阿萱,你不是喜欢骑马围猎吗?”
嗯?
陈幼萱的眼睛亮了亮。
由于自小体弱的缘故,陈恭专门请了武师父教她打拳,意图是强身健体,没想到陈幼萱却对骑马射箭等极有兴趣,武师父见她兴趣极浓,天赋好,又不怕吃苦,便干脆都教了。
陈恭继续道:“今日下午皇上要在东郊狩猎场举行围猎比赛,就在桃花林旁边。”
大周男女大防的风气并不算重,许多游玩场所,诸如蹴鞠马球等,只要不过分,女子都可参加。今日皇帝办的虽然是围猎比赛,男子的竞争优势多一些,但是女子们换上易活动的胡服,扎起头发,也可骑马围猎,图个乐子。
眼下虽然是春猎,但是猎场里面什么动物都有,大多都是已成年,并不影响自然发展规律。
陈幼萱思索片刻,又苦着脸说道:“我带了胡服,但是没有带弓箭啊。”
陈恭笑道:“无妨,东郊那边自会准备弓箭,你去挑选一副合适的即可。”
陈幼萱展颜,为了下午的时候能多些力气打猎,低下头去又多刨了几口米饭,嘴巴塞得鼓鼓的。
坐在高位的嘉禧帝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小女娃年纪轻轻,但是眉骨极好,五官丽质,皮肤雪白,吃相不拘小节,却毫无违和之感,一言一行自带一股娇憨风流。
“陈爱卿,那可就是你的幼女?”嘉禧帝笑意吟吟。
席间被皇帝点名,陈恭慌忙起身,连带着身后一干丞相府的人跟着战战兢兢的行礼。
“回皇上,幼女不识礼数,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嘉禧帝摆摆手,“无妨,只是瞧她眉眼憨态,不觉多看了几眼。”
他的视线落在陈幼萱身上,双眼微眯,“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满座群臣的目光都放在了陈幼萱身上,或惊讶,或紧张,或看好戏一般悠闲。
换做别人被嘉禧帝这般注视,恐怕已经如芒在背,腿脚虚软,颤抖着拜倒在这位天子的龙威之下。但是陈幼萱历经一世,心态不比常人,听到嘉禧帝钦点她的名字,当下大大方方的出列,走到中间,朝着上方龙座上的嘉禧帝遥遥一拜,行大礼。
“臣女陈幼萱,拜见皇上,愿吾皇青山不老,日月昌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平身吧!”嘉禧帝被这一连串的彩虹屁逗乐了,“小丫头口齿伶俐,可满十三岁了?”
陈幼萱眨眨眼,黑曜石般的眼眸露出黠色:“尚未,皇上问臣女年龄,是想在臣女生辰的时候送礼物么?”
听了此话,众人肃穆,陷入一片沉思。
敢问皇帝要礼物的,这还是第一人。
“哈哈哈!”嘉禧帝再度开怀大笑,“只要你说,朕定给你奉上大礼。”
陈幼萱歪头,笑得跟个捡了不要钱的宝贝似的,又福礼道:“臣女多谢皇上!”
待陈幼萱坐下,陈恭连忙出列,满脸惶恐:“皇上,幼女无状,出言不逊,微臣管教不严,求皇上恕罪,收回成命。”
嘉禧帝难得如此畅快,笑眯眯道:“陈爱卿不必惊慌,你这女儿活泼天真,聪慧过人,我倒是格外喜欢。礼物朕回头就备下,待她生辰一到,朕会派人送去。”
陈恭的面子工程做完,这才作揖:“谢主隆恩。”
皇后体贴贤惠,心思玲珑,察觉出嘉禧帝对陈幼萱的喜爱,提议道:“这陈幼萱年龄与宝珠差不多,臣妾瞧她活泼淳朴,不若让她随宝珠玩耍,兴许能让她性子活泛一些。”
宝珠郡主是皇帝的妹妹荣兰长公主与礼部尚书周寅志和的女儿,名青筠,相貌清纯可人,只是性情内敛羞涩,少与人来往。
荣兰长公主视女如命,想带她多出去玩耍,交两三个闺中密友,又怕她识人不清,被人欺骗,因此养到十三岁,宝珠郡主仍然性子腼腆,不爱说话。
嘉禧帝也有几个女儿,但是都畏畏缩缩,对他很是害怕,这让他心底生不出半点喜爱。宝珠郡主虽然内敛了些,但是对他这个舅舅却是极为亲近的,并无半点怯意,由此,嘉禧帝倒是很偏爱这个侄女。
听了皇后建议,嘉禧帝思虑片刻,觉得皇后的提议很不错,同时对陈幼萱的好感更多了一些。
“萱丫头,朕下午有围猎比赛,你可要去?”
陈幼萱立刻起身,“回禀皇上,围猎比赛上英雄众多,臣女不才,虽然抢不了头筹,但是臣女还是要去。”
嘉禧帝挑眉,“猎场中也有不少猛兽,你不怕?”
陈幼萱一本正经道:“皇上龙威护体,臣女岂会惧区区猛兽?”
嘉禧帝又被拍了一通马屁,极为开心,见她没有带弓箭,便赐了她一张弓,另外还多赏了一把马鞭。
那张弓精致小巧,制作优良,鞭子皮料厚实,还镶金嵌玉,都是顶顶的好东西。两样礼物送出去,场上便没人小瞧这个庶女了。
陈幼萱谢了恩,开开心心的收下赏赐,等着下午的围猎。
到了狩猎时间,礼部的人依着惯例摆坛祭天。这是从上古传下来的习俗,事关皇室兴盛与朝廷重臣平安,不可小觑。尤其是皇帝都格外重视,群臣更不敢马虎。
做完了这一切,嘉禧帝才下令开猎场。
陈幼萱已经换上了胡服,那衣服红得像一团火,衬得她皮肤更为娇嫩白皙。她提着弓箭,手握马鞭,骑着马儿就往里面窜,侍卫们紧随其后,唯恐跟丢了陈相爷的爱女。
陈幼萱一心想要猎两只白狐,给父亲和顾长栎一人做一件狐皮斗篷。今年的冬天会格外冷,她得做提前准备,反正来都来了。只是一路上都只看见了兔子和野鸡,再不然就是杂色狐狸。
“嗖!”陈幼萱的箭插在了一只肥子的肚皮上。侍卫将血淋淋的兔子捡回来,给陈幼萱看了看。
“还好没伤到皮。”陈幼萱为自己的箭法感到骄傲。
猎不到白狐,就只有拿兔子皮将就凑合了。
“四娘子,你看!”一个侍卫指着远处树下露出的一截白色狐狸尾巴。
陈幼萱大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示意侍卫,“嘘~”
挽弓搭箭,正在瞄准时,耳畔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羽箭破空而出,刚好射中了那只白狐。
此时陈幼萱已经无法收力,弓弦一松,恰好也射在白狐身上。
两支箭同时射在一只白狐上,不仅陈幼萱傻眼,一旁的侍卫们也都齐齐愣住了。
陈幼萱望着密林那头,高声道:“不知是谁射中的白狐?我愿出钱购下。”
白狐皮好买,但是像这样纯粹,不掺杂丝毫杂色的皮子却很难得,陈幼萱不愿意错过。
密林那头的顾长栎却陷入了沉默。
怎么哪儿都会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