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一蹦三尺高,“吧唧”一声从红莲身上跌落,脸朝地摔得七荤八素,“凶神腾蛇!?”
红莲叹了口气,躯身将她捡起抱在怀里,低声叮嘱着什么。
龙黎烨悬在半空的手一顿,收回本来的动作,继续道:“腾蛇曾是天地共仰的上神时便秘密收养了三人,亦师亦父,叛离天宫后,几人便名正言顺的跟了他。”
千秋稍微理清了一些来龙去脉:“夺镇妖石在先,搅乱天宫在后,为的难道是为了给凶神报仇?”
红莲冷笑道:“就算目的不是报仇,也定与腾蛇有关。”
看了眼眉头紧锁的龙黎烨,千秋将心中剩下的疑问暂时埋下。
“今日到此为止,你安心修养,若有需要,会再行传唤。”
话是龙黎烨说给红莲听的,千秋非要打蛇随棍上,添一嘴进来才舒坦,“就是就是,你只负责把身体养好,其他的甭管。那几个货十万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会那么快打上来。”
红莲轻笑一声,但很快又绷起了脸:“不许瞎说。”
千秋道:“我怎么瞎说了,不信问龙君。”
龙黎烨接着道:“大致情形本君已掌握,如今敌人目的还不明朗,是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红莲道:“龙君说的是。”
千秋嘀咕:“这不跟我说的一个意思么...”
“不得无礼!”红莲低声呵斥,随后才想起教训她这身模样,“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成何体统,快变回去。”
千秋:“我不。”
红莲气道:“你...”
小青蛇肚皮朝上赖在榻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斜眼望向略显囧色的龙黎烨,笑得诡异:“她让我变回去诶,龙君您看怎么办?”
龙黎烨嘴角一抽,并不表态。
红莲虽然不明白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龙君说了不会怪罪便无妨。
忽地,门外传来声音:“谁在里面?”
只见龙听雨端着盛满药罐的托盘从半开的门中跨进来,没想到龙黎烨也在,先是愣愣地打了声招呼,随后急忙把红莲按回去,“师姐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静养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很久没被人如此小心对待,红莲很不习惯:“放心,我没事。”
龙听雨对于这种不珍惜自己的行为既不理解,亦不赞同,把瓶瓶罐罐放在一边,拿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往红莲面前一推。
“师父临走前特地交代,这些药不吃完,绝对不能下床。”
不愧是流霜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
这些年红莲随千战四处斩妖除魔,明枪暗箭没少挨,别说生病,就是肚子上豁开个碗大的洞,只要双手还在,都能自己把伤口缝上,第二天没事人一般该演习演习,该操练操练,哪个也不耽误。
千秋一直当她是喜欢玩命,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欢吃药而已。
望着快怼到嘴边的汤药,红莲忍着反胃,本能的把脸扭向一边:“仙座的好意心领了,真的不用。”
龙听雨道:“那怎么行,师父说了,师姐躺不够三日,或是没有按时用药,我都要受罚的。”
奈何伤患仍然拒不配合,捏着鼻子道:“无碍,这个由我去向仙座解释。”
“那也不行,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师姐要是怕苦跟我说呀,我帮你加点蜂蜜。”
见一向成熟自律的红莲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龙听雨反倒轻松地笑了出来。
捯饬着几瓶标签颜色相近药罐,才发现忘了哪个是蜂蜜,挨个打开盖子闻了闻,把但凡有点甜味的都往里加几滴,自言自语道:“味道都是甜的,应该差不多。”
“应、应该...?”
红莲的表情由厌恶逐渐变成惊悚,如果说刚才还能看出碗里有几分汤药的颜色,那么经过龙听雨现场调制后的,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碗色泽诡异的“不明液体”。
千秋也在一旁不停地干咽口水,但同情归同情,嘴上还是向着龙听雨的:“俗话说良药苦口,虽说卖相不太好,但应该……肯定不至于毒死你。”
是,雪山族人天生体质特异,百毒不侵,不怕毒,却极其怕苦,红莲更是如此。
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比喝碗药容易。
一个不肯善罢甘休,一个坚决抵死不从,一碗热药被推来推去,生生耗成了凉汤。
“看来这没咱俩什么事了,撤。”
扭着屁股攀上龙黎烨的肩膀发号施令,后者纹丝未动,询问似的望了望她。
千秋笑道:“我家这位姐姐从来吃软不吃硬,绝对不是听雨的对手,投降只是时间问题,不信走着瞧。”
果然,在他们走后不久,便看到龙听雨心满意足的端了空碗走出来,踮着脚一蹦一跳的回了炼丹房。
龙黎烨一直护她到浮云殿外,本想等在原地,见今夜内殿灯火辉煌,叫住了在墙角努力刨洞的千秋。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没看我正忙着呢,正门不能走,让她们看见又得向我师父告状了。”
龙黎烨道:“仙绫。”
千秋回头瞅了一眼,原来是紫晴仙绫松了,眼看快掉了,于是翘起尾巴尖伸到人家面前:“劳驾帮我系一下。”
“……好。”
“系紧点,好看点,对了,你会系蝴蝶结吗?”
“……”
龙黎烨轻轻一碰,本就不结实的旮沓从小青蛇身上滑落,将紫青仙绫握于掌心,隐隐感到一股熟悉的灵力。
“很识货嘛,一眼就认出是好东西。”千秋一脸骄傲地笑道,“此乃紫微帝君一缕仙气所化,乍一看与普通丝带并无二样,实则是件驱邪避凶的宝贝,可保千年之内邪祟不侵。”
蛇王于千年前喜得爱女,全族上下狂欢三天三夜,满月酒更是大宴五方。紫微帝君率众徒前来恭贺,岂料负责携礼的徒弟将贺礼忘在了中天紫微垣,众目睽睽之下,帝君不好责罚,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蛇族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失了面子,最后的权宜之计便是将这紫青仙绫送予了尚在襁褓中的千秋。
龙黎烨道:“既是帝君所赠之物,当好好留存。”
千秋心满意足晃着尾巴上的蝴蝶结,毫不在意自己被打包的像个礼物。
“虽说无法再保我平安,不过戴习惯了,就舍不得摘了。”
洞挖的差不多了,不大不小,通过刚好。看千秋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围墙另一边,龙黎烨驻足片刻,转身离去。
今天是比平时人多点,浮云殿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没等她琢磨明白,就被从天而降的捆仙索缠成了麻花。
“……师父。”
“少来这套。”
西凡一身风尘仆仆,俨然归来不久,见她秀容略显疲惫,侍婢们全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服侍着,没有哪个敢像她这般不长眼,专往枪头上撞。
“听说有人趁本座不在,胆敢夜不归宿,可有此事?”
“哪有!”理不直,但气得壮,千秋道:“师父英明,别被奸人骗了,这分明是有人为了离间我们师徒感情造的谣!”
对于她的义正言辞,西凡不为所动:“小聪明还是留在修行上吧,兴许能有点用。”
千秋又道:“天地良心,为了不给您丢脸,我是没日没夜的修炼,不信您去打听打听,连大师兄和师姐都不是我的对手。”
西凡心情稍好,退去侍婢,但仍未收回捆仙索:“本座的徒弟,自乃理所应当,不足为傲。”
见旁人被遣光,千秋也不怕丢人,拱着毛毛虫似的身子爬到西凡脚边。
“师父~我可乖了,真的,您就把我放开吧。”
“哼。”
云袖轻摆,捆仙索乖乖盘回腰间,顺便将千秋也变了回去。发现她不着片缕,西凡略皱秀眉,好心的赐了身衣裳,让她不至于裸奔。
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听到西凡一声轻咳,转瞬跑到其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接连数日的唇枪舌战确让西凡有些倦了,于是闭眼放松,享受她的服侍。
千秋随口问道:“师父这几日不是去天机阁与天尊和诸仙议事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西凡:“道不同,不相为谋。”
恐怕译成“老娘懒得跟你们一群白痴废话”会更为贴切,千秋心道。
“谁把您气成这样,回头找他算账便是,气大伤身,不值得。”
“气?”西凡冷笑,“他们还不配。”
千秋道:“他们?”
提起这茬,西凡眼中渗出一丝杀气:“一群混账东西,飞鸾的账我还没找他们讨,居然还敢……喀嚓!”
话音断在了被她亲手捏碎的玉盏中,碎片从指间片片坠落。
捶肩的手戛然而止,倒是西凡,面无表情的甩掉手中碎屑,煞气说收便收,转而问道:“近来如何。”
“哦,”千秋好半天才回过神应她,“多谢师父关心,徒儿吃得香,睡得好,就是天天被一块木头跟着快无聊死了。估摸这是您在,不然殿外准有根‘白柱子’,一直守到我出去。”
“不要和龙君走太近。”
没由来的一句让千秋再次愣住:“啊?”
西凡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一遍:“与龙君保持距离。”顿了顿,又道:“不然终有一天,你会后悔。”
千秋一脸惊悚道:“师父您别吓我!龙君和我都是奉命行事,还是神尊当着满天诸仙的面下的令,我就算了,龙君的清白可玷污不得。”
西凡盯了她半晌,道:“那最好。”
回到久违的榻上,千秋实在不想承认,竟有些择床,还没有身边睡个夜游狂魔时来的安稳。
夜不能寐,只好辗转反侧,忽听隔壁幽幽琴音响起,才停止了扑腾。如若她没记错,西凡只有在极度烦躁时才会抚琴,借以平复心境。但甚少如今日这般,深夜一奏。
打从踏进浮云殿的第一日起,千秋早把西凡的逆鳞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其中被提及最多的,便是那把出处不明的瑶琴。它有何来头千秋不知,不过既然被当宝贝似的挂在卧房,必是件了不得的神器法器才对,且西凡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触碰它。记得前阵子一个新来的小仙娥只因不小心擦碰一点,差点被捆去填海。
然而再动听的娓娓琴音也无法安抚千秋暗暗躁乱的心,几炷香过去,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总觉得若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微风寂夜,与其睁着眼睛数房梁,不如干点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