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大致能猜测到,这个时间点让她增加了危机感。她要尽快找到灵魂分身之后克制那个死灵的办法。死灵必定会来,而且还会伤害相公。相公一个阳世之躯,不像她,经不起和恶鬼长时间缠斗。晴川知道自己和相公在有件事上不一样。相公就是一个纯阳之体,只能看到阳间世。而自己能随意穿行阴阳二界,就像走路随意走左右两边。不过自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往阴间跑一趟,而是要张开天目,凝神屏气,就可以比较自如地神游。以前灵魂没有独立出游,昨晚第一次分身,然而对那恶灵还没有威慑力。师傅没有提示死灵还怕什么?要是自己会布风漩阵就好了。师傅带着坤儿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存心不想让自己知道?晴川每次想到这里,思绪就开始打结,脑子就变得一片混乱,无法继续再理下去。
现在当务之急,必须先想一想那个恶鬼还会惧怕什么。晴川的目光落到了门外的地上,地上有昨晚撒的石灰。石灰!恶鬼既然连辣椒水都怕,一定会怕石灰。自己早该想到嘛。晴川起身,悄悄到杂物间去舀了半碗生石灰,兑上水,悄悄端来放桌子上。
晴川记得梦中分身时,自己伸手出去,却推不开那个厉鬼,要怎么练习才能让自己在梦中学会操练武器呢?晴川把自己的暗器梅花针拿出几枚来放桌上,眼睛盯着它,脑子里摒弃一切杂念,只专注地想着“移动、移动”,然而,梅花针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她已经无比专注地凝视了。晴川不死心,继续练习。她死死盯着梅花针,脑子里尽最大努力摒弃一切私心杂念,专注于移动梅花针这件事上。然而,梅花针仍然没有动静。晴川甩甩脑子,她现在心里头压抑得慌,她要清空脑子才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盘踞在她心上挥之不去,让她心神不宁,杂乱无章。她开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这种坐卧不安的感觉却好像更强烈了,她冲出房间,跑到屋外,这种感觉却如影随形,摆脱不掉。她越来越觉得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忽然想起铜鸡占卜的纸条“午时三刻,灰飞烟灭。”相公怎么还没有回来?那个死灵会不会在路上袭击他?想到这里,晴川决定去找他。说不定在路上就能碰到相公呢。说走就走,晴川带上褡裢,跨上马,往城里的方向跑去。
还没有出村,就见路上远远地来了一个队伍,好几百人。晴川一看,都是穿的官服,窄袖短衣,束腰带,穿履靴。令晴川讶异的是,他们不但一个个身披玄甲,还都带着兵器。有的环首铁刀,有的手执长矛。这是上战场杀敌或者平时巡逻执行公务时的着装啊,来村里执行的是什么公务呢?更何况三百多人,这么大阵仗,难道村里藏着重要的逃犯或叛贼?晴川慌忙跳下马,往一边躲避,再细细看去,前面约百十个骑兵开路,后面约百十来个步兵一路小跑跟随。看表情,神情凝重,看装束,杀气腾腾。晴川愣在一旁,不知如何进退。他们不是相公的同僚吗?穿着同样的衣服,杀气腾腾到村里,究竟是要来抓何人?晴川的心不由得砰砰砰地跳起来。来者不善,但是这些人来村里会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和她相公一直在殚精竭虑地替太师做事,不敢有半点差池。相公为人处事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有半点僭越,而自己为了保护相公才和他一起去茂陵,要不是自己,太师岂止死三个侍卫,说不定三百个都被恶鬼以幻术困死在茂陵都有可能。这样忠心护主殚精竭虑之人,怎么会有被抓的理由呢?不应该是来抓自家,那会是来抓谁?晴川将村里每一家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没有一家有被抓的嫌疑啊。短短几秒钟的一闪念过后,晴川觉得不打照面为妙,看样子凶多吉少,自己尽量回避。想到这里,晴川调转马头,又折返回村去。不过,随着她回返转去,后面骑兵的马蹄声也跟着加快,在乡间的小路上,一骑又一骑战马彪悍飞奔,扬起一路烟尘。晴川听着身后密集的马蹄声,内心不由得紧张又纳闷,一刻也没有停止地在想那个问题。他们究竟是奔谁而来?奔自己?怎么可能?如果不是,那又可能是谁?村庄就这么大,祖祖辈辈同住一起,很多是五服以内的亲戚,彼此同祖同宗,所做营生也都知根知底。村里虽然还有几家男丁是在官府当差,但是最近没有听说他们和官府有什么官司或纠葛。
晴川还来不及细想,村庄的土路只有短短一条,她的脑子闪电般地把村民和官府可能发生的纠葛过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能够印证得上的理由。难道是那一晚在野地里死的三个侍卫,官家怪罪到相公和自己头上?如果这样的话,那暂时不能回家去,可是不回去,公婆会被官差抓走。但如果回家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形势紧迫,顾不得那么多了。晴川很快到了家里,翻身下马,就赶往公婆住的西厢房。公婆完全不知就里,听晴川说来了很多官兵,老人说:“孩子一直勤勤恳恳,没有做出任何僭越之事,官家怕是弄错了吧,不应该是来我们家公干吧?”晴川焦急万分,不停催促。老人又说:“孩子,如果官家真的来咱家公干,我知道你和钊儿没有做过任何僭越之事,也许官家误会,你赶紧去躲出去,我们来应付他们。相信官家不会不讲理的。”说着两个老人从房里走出去,站在门外等候。晴川热泪滚滚,她阻止不了老人的脚步和决心,她自己内心里也相信清者自清,相信这是一场误会,把误会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但假若事出意外,就是来捉拿自己的话,为了坤儿自己不能死。晴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悄悄从后门处往外望,看那些官兵进村后去往哪边。只见这些官兵进村后奔往各家,看到院门即长驱直入,进去也不言语,捉了人就出来,不管人家怎么分辨,只是不予理睬。
这时也有一路人马直奔自家而来,晴川顿感大事不好。但如果自己自私逃跑,那老人就会罪加一等。也罢!横下一条心,看看今日之事究竟为何。晴川于是打开门去和公婆站在了一起。
一队官兵过来,问晴川:“主家何人,报上姓名。”
晴川道:“主家秦钊,在太师府当差。秦钊内人见过大人。”
其中一个小官儿说:“是了。抓的就是你家。”随后一扬手,几个士兵拿着绳索过来,就来绑缚晴川和公婆三人。两位老人惊慌失措,连声惊问:“我儿犯何罪?招致这大祸?”
小官儿说:“私吞公帑,以下犯上,数罪并罚。”三人一听面面相觑,晴川急问:“我相公现在何处?”
小官儿不耐烦了,说:“要死的人了,还问。绑了带走。”几个士兵过来,绑了三人就走。这时小官儿又问了一句:“你二人可曾生养?”晴川把心一横,说:“不曾。”小官儿一挥手,士兵就推着三人走。晴川倒也不着急,她早就养成暗器不离身的习惯。士兵绑她的时候,她先自袖中藏下梅花针来,准备等下相机行事。虽然手被绑缚,若要问斩时,自当自救。
士兵推着三人,推推搡搡往村中谷场走。全村所有老少均被带至谷场。这时监斩官当众宣读:“与秦钊三代以内者,站左边。与秦钊三代以外者,站右边。”
村民听了,默默分开站队。那些与秦钊家没有血缘或姻亲关系的,或者三服以外的,都默默站到了右边。士兵们随即上前给他们松绑。秦钊三服以内亲人,也就是坤儿的祖父母辈和叔伯姑舅及其子女,均掩面啼哭不止,大喊冤枉。晴川实在不明白平白无故何以要吃斩刑,双手虽被绑,仍然跪地申告:“我家官人一直奉公守法,为人谨小慎微,为公兢兢业业,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说他私吞公帑,以下犯上,总要有证据给我们看,才让我们知道自己死得不冤。
那监斩官道:“冤不冤枉,你们自己知道。你相公不做出这等事,上大人还会污蔑草头不成?太师何等地位,当今实际上的皇上!你家何等地位?地上的蚂蚁。他故意和你家过不去?不降低他老人家的身份吗?真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