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化妆室,李胜男朝着冷藏室走去。"方伯,您好。"李胜男与看守冷藏室的老人方胜打招呼。
"哦!呵呵,是胜男呀。小妮子都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边啦!"方胜是殡仪馆的老人,在此工作了几十年。他做过运尸工(就是背尸体的那种),也做过焚化炉的清洁工,后来因为年岁渐长,气力渐退,于是便调来了冷藏室,负责登记和看守尸体。
"对呀!平时比较忙,而且也没接到什么特殊通知,所以就没往这边跑了。"李胜男答道。
"呵呵,那么说来,今个儿来这边是有特殊任务了。"方胜人老脑子可不老,一下子猜到了李胜男来这里必定是有事了。
"是的,馆长要我来检查一下这些尸体,看看防腐做得怎么样。而且,必要时,可能还要替它们解冻化妆。"李胜男毫不隐瞒。
"好,好,好。那你把馆长的准许证出示,然后过来登记一下。"方胜循例说道。
李胜男把准许证递给方胜,认真地作好登记,然后在方胜的目光下,迈步进入到冷藏室中。
冷藏室分为上下两层,方胜所看护的这层是叫正一层,用来存储尸体所用。而负一层嘛,既是可以用来解冻,又能用来保温,说白了,是一个功能比较全面的密封室。
方胜看护的这一层共有四百二十个尸柜,在江洲城算是最大的冷藏室,可是就算是这样,尸柜也经常会出现告急不够用,正常运行出现困难的情况。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无它,尸柜数量就是这么多,而其中大多数的尸柜被那些无法处理的尸体占据着,剩下的用以日常使用哪里足够!所以,某些时候,殡仪馆在调配不过来的时候,也只能够拒收新尸。
或许许多人会这样问:把那些陈年旧尸火化处理掉,不就有了新的尸柜吗?
可是,这些积存的尸体不是说火化便能火化掉的。国务院颁布的《殡葬管理条例》(2012年修正本)明文规定:火化遗体必须凭公安机关或者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规定的医疗机构出具的死亡证明。但在日常生活当中,一些遗体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缺少"死亡证明"这一关键因素,而殡仪馆又不能作主去火化非正常死亡的死者遗体,最终便导致积尸严重。
尽管《江洲市殡葬管理条例》规定无名、无主遗体由公安机关及时发布认领公告,公告在满60日后,如无人认领的,殡仪馆可凭公安机关开具的死亡证明将其火化。但实际上,公安部门并没有按照规定进行操作,尸体拉进殡仪馆后,就没了下文……对于有关部门来说,这些尸体就是棘手的问题,谁都不愿动、不敢动,弄不好的,便会被扯进纠纷里,就得承担责任。
而积存的尸体一般分为四种类型:
1.无名、无主尸体。对于非正常死亡的无名、无主尸体,公安机关不愿开具死亡证明,原因是担心家属有一天出现并索要尸体。
2.是有名、有主的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数是涉及到各类的纠纷,如果公安机关出具死亡证明并火化尸体的话,便可能得罪纠纷的两头,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3.涉及到医疗事故的尸体,因为医患的矛盾未能完满解决,所以尸体亦是迟迟未能处理。
4.涉及案件的尸体,由于案件悬而未破,因此尸体需要继续保存下去,以方便办案人员随时取证。
其实不单单是李胜男所在的殡仪馆有此种情况,就算是全国各地的殡仪馆,亦是面临着陈尸严重的处境。从而亦是导致了尸柜告急,费用叠加,正常运行面临困难。
况且,尸体在长期得不到处理也会衍生出许多问题。首先,便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中国传统丧葬文化历来都是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而现在,许多的陈尸却是无法入土为安,何谈尊重。
其次,即便尸体保存得再好,也面临着脱水,变色等问题。时间越长,其保存的难度亦越大。
穿行在冰凉的尸柜之间的过道中,两边柜子里的冷气不断地透过柜门向外散发,宽约2米的走道狭窄且阴冷。李胜男心内升起一股悲凉:无论这些人活着时,是如何的辉煌或恶满盈框,但是此刻却是躺于冰冷尸柜中,甚至无法依时地入土为安。人生,究竟活着是为何?
李胜男大力晃动了一下脑袋,苦笑自语:人生自然就是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努力地创造出属于自身的价值,这才无悔今生。最近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总是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难道这是要提早步入更年期么?
"我呸!本姑娘还年轻着呢!哪来得早的更年期。"李胜男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
伸手拉开标号为254的尸柜,泌人的寒气立时散出。尸体满脸冰霜,头部明显塌陷了一块,而胸口部位亦是向下陷,死状较为惨烈。挂于衣服上的尸牌有着简单的介绍:梁小山,男,死于凶杀。
不用多想,肯定悬案未结,因而公安部门未能出具死亡证明,尸体也只能暂时搁置在此了。
李胜男摇头:这具尸体虽然有一定的难度,不过凭自己的能力,修复它并不困难,李胜男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绝对的信心。
继续向后方走去,拉开388的尸柜:林平知,男,死于凶杀。李胜男记得这具遗体是死于地下水道里,由于发现时间较迟,致使尸体在水中浸泡了多日,导致尸体发白发胀,恶臭难闻,出现高度腐烂的情况。据当时的背尸工描述,在抬拿尸体时,如若用力不当,甚至出现皮肤与骨头分离的情况。
这具尸体当时由黄丽珍进行了简单的抽水及防腐,而李胜男则是在旁当副手。因为死者的名字与练葵花宝典的那小林子名字发音相同,再加上死状极惨,所以李胜男便印象深刻。
"嗯,这林平知的难度还可以,好吧!让我好好地构思一下该如何修复他。"李胜男决定把林平知作为自己练手的第一具尸体。
按响了尸柜旁的按钮,不一会儿,方胜来到了李胜男的身旁。"怎么样?要选这具尸体?难度可不小哦。"方胜可是一匹老马,一看这具尸体的卖相,便知要为其化妆的难度不低。
"对,就是它,越有难度才越有挑战性。方伯,咱把它弄出来,推到冰箱去(冰箱是行内话,是殡仪馆中的人对密室的称呼),好好地为他照幅美照。"李胜男笑着说道。
方胜推来灵车,二人合力将硬邦邦的林平知转移,然后推着它来到门口的电梯处。按下电钮,二人推着灵车进行入到电梯内,然后往负一层下沉而去。
负一层,分为了两个房间。打开其中一个房间,里面寒冷而干燥,论其温度,比起尸柜来不遑多让。房中间有一张大大的操作台,是专门用来摆放尸体的,在操作台的周围布满了各种探头及一些探测类的仪器。而房间的其中一面墙壁则是一块大大的落地玻璃,玻璃的背后则是另外的一个房间。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另一个房间的摆设:房间有着两台电脑,电脑旁边是一个控制台,上面红红绿绿的布满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按钮,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在电脑与控制台的前方则就是这一块大大的落地玻璃了。
李胜男与方胜将运尸车推到操作台前,二人轻手轻脚地把尸体搬到操作台上。
"好了,接下来的,小李你慢慢搞。我要回到地面上去了,有什么事你就找我。"方胜告别李胜男,乘搭电梯离开负一层。
"好嘞!是时候开工了。"李胜男伸伸手,弯弯腰,做了个热身动作。
转身离开,进入到另一个房间。李胜男轻车熟路地在控制台上按下各个按键,然后把其中的一台电脑打开。
随着不同的按键的按下,落地玻璃前面的房间内顿时变得亮如白昼,各种探头也纷纷移动起来,全部都对准操作台上的尸体。而某些类似针头的仪器甚至直接刺入尸体中,像是在探测着什么。
李胜男见一切都准备就绪,便坐到电脑前面,拿着鼠标迅速地点击起来。不多时,电脑屏幕中便显示出操作台的尸体来,尸体毛发毕现,夸张一点,甚至连毛孔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组组的数据:尸体腐烂度百分之六十;尸体含水度超百分之五十;尸体……原来那些探头及针头之类的仪器是有这般的作用的。当然,这些探测出来的各种数据是以正常尸体的形态作为基础的,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与受测的尸体作一个对比,才得出来的。因为尸体没有真正地解冻去进行化妆,所以这些数据也只能是给出一个大概的情况。因此,若然是进行真正的解冻化妆,临场还是要看个人的功力的。
李胜男定定地凝视着电脑中的尸体,脑子里快速地构施着化妆的方案。手中的鼠标不停地移动,选取着电脑中所提供的眉笔、画笔等工具。
"嗯!这里脱水之后会出现皮肤下陷的情况,必须加重防腐功能;面部的颜色太过苍白了,用深一点的色彩绘上,才能令他看上去显得饱满一些;头发由于存放时间过久,出现了脱发的现象,必须用一些假发粘上,以求美观……
足足在电脑上摆弄了半小时,李胜男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掌,眼睛仍然注视着屏幕上的林平知,看看还有什么是自己遗漏了的。
"是这样了,没有遗漏了。"李胜男认真地检查了三次,才对自己的作品作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此时电脑中的林平知头发浓密,面色红润详和,犹如是熟睡了一般。而那臃肿的身躯亦已经缩小到跟平常人差不多,至于那裸露在外的发白皮肤,细心的李胜男自然是为其施上淡淡的胭脂,让那皮肤看上去,呈现的白里透红。这样的林平知跟操作台上的林平知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电脑中弄它都要半小时,要是真正解冻考试,恐怕最少都要一个小时不可。"李胜男心里暗自盘算。"不过,不论如何困难,我都信心满满的。好了,寻找下一具尸体。"紧紧攥着小拳头,李胜男的眼神无比坚定。
唤来方胜,将林平知重新装车,推回原来的尸柜。李胜男并没有让自己歇着,立即马不停蹄地挑选另外的尸体去进行练习。就这样,李胜男除了吃饭、去厕所之外,一整天都是呆在冷藏室练习,一直到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