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的这个接待室没有多大,里面只有一张方桌,几把沙发椅而已。
恒远城城主周夜风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从孙子,他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面容憔悴脸色苍白,但眼神中仍然闪烁着那么一份乖违的目光。
“你五岁的时候我抱过你,还记得吗。”周夜风问道。
“记得,当时我想玩玩你的手枪,你没让。”周明语笑着说道。
周夜风板起脸来,他知道周明语从小就十分顽劣,目无尊长,挨尽他爹的毒打却仍不知悔改。
“你近来在第三局过的怎么样?”周夜风问道。
“呵。”周明语听了一声冷笑,“托城主大人的洪福,现在勉强还能站着说话。”
“明语!”一旁的周秉善见侄子一直出言不逊,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这一扯,周秉善蹭了一手的机油。
“秉善,你先出去吧。我跟这个乖孙子好好谈谈。”周夜风并没有发怒,只是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
“城主大人,明语他······”周秉善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周夜风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他只好瞪了周明语一眼,警示了侄子后走出了接待室。
周夜风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上,“家族里的人都说,明字辈的孩子里明闻是最不成器的,像个草包一样。看来他们似乎都要把你的存在给忘了。”
周明语听了城主这刻薄的话语毫不在意,这些话他小时候就听够了。
“那就要看他们如何定义不成器了,我在周家人里面或许是最顽劣的那个,但最无能的那个绝对是另有其人。”周明语说着一个坏笑,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周夜风就这样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是一无是处。你在恒远机械学院毕业之后就一直窝在家里,每日没夜的研制你的那些破烂机甲,甚至还私自进第二局里取走重要的机甲残骸。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你制作的那些机甲对第三局来说连玩具都算不上。”
周明语从小便沉迷机甲,小时候喜欢驾驶,在恒远城不知违反过多少次管理条例。长大之后他又对研制机甲萌生极大的兴趣。他的父亲对此十分支持,毕竟宅在家里研制机甲既安全又不会惹出什么事端,嗯······一般来说不会。
“我就是在家里缝洋娃娃那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干。至于第二局的那些机甲残骸,我还以为是他们实验用过的废品。”周明语之前就是因此锒铛入狱。这件事被父亲的好哥哥,自己的亲大爷上纲上线,什么无视恒远城法度的威严,泄露第二局的机密云云。
他说的倒也没错,不过那些破损的老旧机甲真的能算上是什么机密吗。
“二十岁了,说话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听了从孙这桀骜不驯的话语,周夜风有些犯愁,这个从孙何时才能长大呢。
“所以您今天叫我来是什么事呢,我每天都有繁重的工作,忙的要死。”周明语说道。
周夜风听了这话很是意外,问道:“你该不会是真想在这里的机械车间呆上一辈子吧?”
周明语听了一笑,“我被你关在这里有什么办法,如果您现在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洗心革面,后半生再不碰机甲,终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潇潇洒洒的虚度此生。”
“呵。”周夜风被气笑了,难道自己当初发火难道是因为他喜欢机甲吗?
周夜风对周明语的不满是因为这个从孙天资聪颖,又像他爷爷一样勇敢率真。可怀有天赋的他却只是把自己锁在家里闭门造车,不肯为家族分忧。
“你以为恒远城叫恒远就真的能恒久长远吗,你以为你吃周家的饭一定能安稳的吃上一辈子吗。真到了屋倾巢覆的那一天,你做不成一个完卵。”周夜风认真的说道。
“屋倾巢覆的结局不是完卵能改变的,城主大人。”周明语的父亲是城主小弟弟的小儿子,而他又是父亲的四子。可以说周明语在家族中毫无存在感可言,也很难再争得什么权利。
要不是六个月之前的那场惨案,城主可能都不会想起他这个从孙了。
“那你觉得二十岁的你还只是一颗稚嫩的蛋吗?”周夜风反问道。
“完卵是你说的。在我眼里我要更加暴虐一些。”周明语笑着回答道。
周夜风想了想,聊了这么多,也该跟他说正事了。“不是完卵的话就去飞翔,我的近卫队的副队长现在还是空缺,暴虐的小少爷你有兴趣吗?”
恒远城的近卫队是城主绝对的亲军,其中的不少核心人物就是由周明语这样毫无政治优势的家族成员担任。可以这么说,参加近卫军或是城戍卫队简直就像是周明语的命运一样。要不是父母对他这个幼子宠爱有加,他可能早早就要去恒远城的军校报道了。
周明语当然也不想加入什么城主近卫军,那样自己将再没什么自由可言,这对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可是难以忍受的,在第三局的日子他就已经过够了。
“近卫队的副队可是要职,要不是你驾驶机甲的能力还算凑合,我不好这么护短。”城主紧盯着周明语的眼睛。言外之意,禁军副手的职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凑合?周明语十几岁时就开着机甲到处狂飙,用能堆成山的报废零件积攒了大量的驾驶经验。不考虑战斗的话,近卫军的机动能力周明语是看不进眼里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近卫军士兵们训练更多的是协同作战,驾驶能力自然不如只知道狂飙炫技的小少爷。
“恐怕不行,城主大人。等我刑期满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周明语诡谲的一笑,“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周夜风问道。
“我必须去杀一个人,这件事对您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但像我这种顽劣不堪,睚眦必报的人可是容忍不下他。”周明语仰起头来说道。
“杀一个人?”周夜风听了颇为意外,在他眼里周明语虽然顽劣,但也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而已,跟杀人沾不上边。
“你要杀什么人?”周夜风冷静的问道。
周明语阴冷的一笑,“日理万机的城主大人可能都忘了,六个月前有个兴帝国的混蛋袭击了城戍卫队的一支小队,现在这个人抬起头来仍能看见天空中的太阳。”
“你不能把你入狱这件事怪在他头上。”周夜风说道。
在六个月前,一个叫成儿的兴帝国杀手无故在边境线上全灭了恒远的一支小队,留下一地的机甲残骸与残肢断臂。当时并不知晓此事的周明语去第二机械制造局将部分机甲残骸带回了他家里的个人车间,这事惊动了恒远的高层,严厉指责第二局管理不力。
“任杀人凶手逍遥在外,铐上自家的子孙惩戒了事。你们办事的手段还真是有趣啊。”周明语嘲讽道。
“我最近已经把这个事情交给了你叔叔,我没说过要放过那个凶手。”周夜风说着抿了抿嘴唇。
“最近交给我叔叔?我取走零件当天就被安全局的人带走了,真凶你们拖延了六个月才想起来?”周明语不满的说道。
“之前这件事一直是秉诚在办,我和你一样想为死去的战士复仇,但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提起那桩惨案,周夜风也有些血气上涌,自己的儿子居然查了几个月最终一无所获。
“您好像误会了,我丝毫没对那些死去的废物感到伤感。”周明语继续说道:“机甲残骸和战斗报告我都看过,一个武装的小队居然能被一个人全灭,简直废物到不可思议。”
周明语无情的笑着。“您全副武装的战士被人像开罐头一样从机甲中凿出来,然后扔在地上大卸八块。这种事你把屠宰场的猪塞进机甲里也能做到,唯一的区别就是惨叫时的音高不同。”
周夜风攥紧了拳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而说这种混账话的正是自己的从孙。
“前几天成儿又有新的战果,那架被他砸的不成样子的机甲被送到我这里,增加了我的工作量。”周明语走到城主身前向他一摊手,“城主大人您心胸宽广,可以对双手沾满恒远人鲜血的人既往不咎。但如此暴虐的我怎么可以容忍打扰我午觉的家伙存活于世呢。毕竟······”
周明语把手放在桌子上,俯身看着城主微微一笑,像说什么秘密似的悄悄说道:“毕竟我不是周家人里最无能的那个。”
周夜风被将着一军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挥起拳来狠狠砸在桌子上:“混账!!!你以为凡事都像是冷嘲热讽一样容易吗!”
“哐!!!”
周明语听了迅雷一般的挥拳将厚厚的桌板砸的粉碎,瞪着眼狠狠说道:“放我出去我两个星期就可以把那家伙的脑袋拧下来啊!城主大人!”
门外的周秉善听到一声巨响后急忙冲了屋内,他一进来就看到砸碎桌板的周明语正狠狠的瞪着城主。
“明语!不得无礼!那是你大爷爷!”周秉善喊道。
周夜风气得喘着粗气,扬起手来一指门外,怒吼道:“秉善!你现在就把这个混账带走!一个月之内你们叔侄要是不能结案就给我滚出恒远城!”
周明语一笑,“冷静点,我的大爷爷。您的乖孙子只是想去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