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梨木帐内，姬桩侧身趴伏于床上，一张芙蓉天香的面孔煞白一片。长发沾湿鬓角，微有凌乱，金丝衾被横搭身上，唇边浸染血迹。
宫女乱成一团，血气冲天。总管太监苏公公一挥拂尘，打寝宫退，碰巧遇上马顺钊。
“苏公公！”
“马公公！”
两人打个照面，给后面上来的几个小太监让路。
苏公公张望两下，回头见马顺钊一脸和气的看着他，“嘿，这不皇后娘娘宣县主府嫡女，看这样，是过不去了。”
马公公疑惑问，“皇后娘娘宣顾氏女？不是前头刚把伺候她那丫鬟叫走。”
“你不晓得，”苏公公一面说一面往院中的树下走，“圣上可是发了好大脾气，还把太子给训斥了。这事啊，不瞒你说，文国公一进来就告状，太子如今处境可不太好。”
马公公暗自寻思了会，还是笑眯眯道：“苏公公啊，您也是看着咱们太子长大的……”余下便不再说了。
苏公公点头，“您且安心，我自是省的。这不皇后娘娘，叫我把县主府嫡女带过去问话么。”
“诶哟，那可真不巧，”马公公摇头叹气，“太子让御医来看，说是命在旦夕，你也看见了，这不还吐血了么。咱们也相识已久了，我也跟您说句实话，文国公不服不就是因为他们家的都被太子给关起来了么，他有什么不服的，事闹得这么大，这顾姬桩可是宣宜县主的嫡亲孙女，他们家没小子，真要是这么个姑娘去了……皇上怎么想。”
“你说的言之有理。”苏公公明白这里的门门道道，皇后和贤妃不合已久，朝臣也是分成几党，如今也不过是寻了个由头，可怜一个贵女。
两人说着，宫女端着盆子、热水来回经过。白色巾帕浸染红，然后御医从门口过来，向他们一拜，“两位公公，这……这位贵女小主病情来势汹汹，微臣恐……无能为力啊。”
苏公公和马公公对视一眼，一起往寝宫内奔去。
春光潋滟时节，门窗像冬日里关得严，热烘烘的汗流浃背。帘幕打了开来，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药味直扑鼻来。苏公公忍不住挥了两下手，叫那些看他进来行礼的宫人起来，也不上前去，只远远瞥一眼，就退了出来。
马公公眼睛利，微微抬了下巴示意这些人都机灵点，又和坐于床上的春困使了个眼色，才出去。
“苏公公可还好？”马公公扶着他，仔细分辨他面色，随手招呼一个小太监去倒茶。
便又坐回到了树下，小太监奉好茶，苏公公赶紧喝了一口，“这可不行，我得回禀了皇后娘娘才是。”
马公公劝他慢点喝，“我跟您一起去，太子让我管着这事，御医都说不好了，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苏公公点头，“行，那您赶紧叫着御医，我就先过去了，皇上皇后还等我复命呢。”
“行，您快去吧，我找了御医就过去了。”
听完马公公说完，苏公公马上起身走了，好像那屋里有什么煞气东西，骇着他了似的。
马公公瞧着苏公公的背影，眯了眯眼，招呼刚才倒茶的小太监，问：“高士呢？”
小太监恭敬答：“回公公，高小公公在前头呢。”
“都说什么了？”马公公一记眼刀使过来，吓得小太监咯噔一下。
“王翰林说光听一个丫鬟之词不能信服，高小公公就说县主府姑娘下水乃故意为之，被殿下关进慎刑司的文国公府小姐是冤枉的。”
马公公霎时啐了一口，“这个腌臜东西，主子白养他了。”
小太监腰弯的更深了，一句话不敢接。
马公公叫他附耳过来，嘱咐了两句，那小太监便领命去了。他才不紧不慢踱进内殿。
“见过公公。”殿内的宫人一本正经的无甚表情，恭敬请安。
马公公点点头，直去了床榻跟前。春困半搂着姬桩，她斜斜倚在春困身上，瞧着是昏睡过去了。御医则坐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针灸。
“如何了？”
御医不见刚才为难的神色，道：“回公公，那药剂停下了，这会大姑已经睡下了。”
马公公松下口气，“你且再三跟我保证，这药剂无害？”
御医起身行礼，“微臣不敢欺瞒公公，大姑有殿下真气护体，药汤不过是吐些淤血而已，公公尽管安心。”
马公公看向春困，“荣华夫人实在叫咱家佩服，这药本还需要一时半刻才会起效，还是您厉害。”
春困笑了笑，在看到莺歌被带走时，她便明白前面不好，恐怕不久姬桩也要被带去。她本来懒散惯了，当初跟楚襄学的也就一星半点，想不到还用上了，在姬桩周身走了一圈，催动药效提早发作。
“春困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春困摇头，“让公公和张御医见笑了。”
两人直到不敢当。
他们皆为太子心腹，平日里练习都有自己一套方式，也是明白互相能耐。却没想到楚襄宠爱骄纵的夫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眼看着局势瞬息万变，如今用人之际，倒有些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马公公说：“夫人还要等一会，待咱家和张御医到前头去，大概会派人接你们过去。”
做戏要逼真，齐王党不是要捞人么，陷害他人这种事，还要看谁的手段高明。
春困笑了笑，抚了两下姬桩湿透的鬓发，“两位请去吧，臣妾会通知将军的。”
“劳烦夫人了。”
马公公和张御医一拜，一前一后出了寝殿。
春困看他们走远，喊来枝茜，询问楚襄那边的情况。听说已经取得东西，便更安了心，只顾照料姬桩。
“长姐，如今我陪你演这出戏，也算还您对我母亲的恩情了。”
春困喃喃自语，看着怀中的女子，两人面上有几分相像，那是随自顾仙懋的骨血。
春困自小被养在偏院，她和姬桩并不亲近。姬桩从来都是端着的县主府大姑，直到出了事后，他们门前擦身而过，又是多年未见。至她与楚襄成亲，再回上京，姬桩每月前来，到她那一坐，说不上几句话，但都要带点东西，对她的孩儿也是极好。
“兕子，”春困叫丫鬟过来，“你给我讲讲你们大姑的事。”
兕子看了一会春困，问道：“夫人想听什么？”
春困说：“什么都行，反正前面一时半会来不了人，权当打发时间了。”
兕子看了看姬桩，再看春困，福身下拜，“那奴婢便随便讲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