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想起了下午梳着双平髻的女孩。
“父亲之前不是讲过这件事,说是,让孩儿自己做主。”
荀绲长叹了口气。
“父亲,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荀彧疑惑,父亲很少这样叹气,即便身逢乱世,父亲以及叔伯们,遇到任何事总能够积极解决。
“也罢,我拒了便是。你去吧。”
荀彧见父亲转身整理案牍,自行去了。
更衣,沐浴,晚膳。
十一来奉茶时,忍不住多嘴:“七公子,那伞?”
“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挠挠头:“没有,只是公子,您不是一直不喜欢室内乱放置吗?”
“这伞不算是胡乱放置,以后随我出门时,随身携带。”荀彧边翻着竹简,又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这明显不是公子您的伞啊?!”十一想说这是把女子用的伞,终究挑了一个他脑海中最稳妥的说法。
“当然不是,这把伞的主人,也许是未来的少夫人。”
十一被震惊。。。
公子这,明显是一厢情愿的嘴脸吧。。。
却在这时,荀彧长长叹了口气,“唉,不知。。”
“?”十一疑惑,这话明显没有说完啊。。
荀彧打断了他想问下去的念头:“不早了,我要睡了。”
“公子稍等。”
一夜好眠。
傍晚时,府里来了两人,传话的宦官,两人走后,家里便乱作一团。
这种情况,荀彧想要无视也无法无视下去。
“何事置母亲哭泣?”荀彧轻声询问。
“那唐衡,那唐衡欺人太甚!”
“唐衡?”
“文若啊,你父亲被他强行留于宫中,整理史册,如今,连这样的理由都可以扣留我荀氏族人,他日可如何是好?”
荀彧疑惑:“母亲多想了,何至于此,唐衡与父亲素来无仇无怨,怎会为难父亲?”
“文若啊,你父亲昨晚没有和你讲过吗?”
“什么?”
“唐衡要将他家那女儿嫁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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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
“大人,荀琨之子荀彧求见。”
唐衡看着棋盘,微微眯眼,哼,来的倒是够快。
“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
荀彧今日着了一套墨色衣衫,依旧是暗纹,看不出花色的暗纹,足下蹬着墨色靴子。
昨日的雨还在屋檐上滴着,从前院到前厅,一路上只有低头走路的下人,滴水声是唯一的响动。
“唐衡此人,真是欺人太甚,他傅公明不愿娶,难道我家文若就愿意了吗?”耳边仍响着母亲的哭诉。
呵,是啊,他怎会愿意,那又能怎样呢?终究唐衡还是位列五侯,荀彧在来的路上,没有想父亲究竟如何,他只是在想,自己与那把伞的主人,到底是没有任何缘分了。
恨吗?谈不上恨,到底世事无常,到底父亲的安危更加重要。
到前厅时,荀彧已然压下所有怒气,依旧是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手里拿着把折扇,微微扇着。见到唐衡,收起扇子微微拱手。
“唐大人,”
“哦,七公子,来,先坐。”唐衡指了指厅中的坐榻。
“不知七公子前来,所谓何事?”唐衡把玩着手中的杯盏。
荀彧看向杯盏,夕阳西下的光刚好折射在杯身,刺的眼睛很不舒服。
“我家,似乎也没有什么筹码,不知,唐大人为何留家父于宫中?”
唐衡看向荀彧,好一个不知为何,可惜你不是那傅公明,到底你身后有着颍川荀氏。
“七公子恐怕误会了,荀大人尚未归家,是公务繁忙所致。”唐衡慢慢吹着背中的香茶。
荀彧笑了笑,“大人,我已不是三岁稚儿,何至于此,不过大人,您误会父亲了,他并未告知我事情原委,直至方才,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大人所托父亲之事。”
“哦?”
“不过大人,倘若我答应了大人,大人真就放心将女儿嫁与我吗?”
杯中茶水早已见底“这话怎么讲?”
“大人倘若将女儿嫁我,日后大人不复今日光辉,您对您的女儿依然会如此放心吗?”
唐衡挑眉,好一张厉害的嘴,可惜还是稚嫩啊。
“这种事情,就由不得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我不过就这一个女儿,管不了那么多。”
荀彧见他如此,心下已无他法,“既如此,应大人之托,不过,晚辈有一个条件。”
“说吧。”
“您的女儿为妻室,晚辈还有一位要娶的妾室,二人同日入府,如此,晚辈心可衡。”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大人,正如我方才所说,世事无常,给彼此留些余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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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府,仆妇们便拥着大夫人一起迎来:“文若,你父亲可有救?”
荀彧先不紧不慢的向母亲行了一礼:“父亲已无事,母亲,等父亲归家,儿有一事要告与父亲母亲。”
荀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还能说什么,“好好。。”
“那孩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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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了。”芙蕖走得很急,房间的珠帘被她弄得一阵乱响。
“不急,你先尝尝。”唐芷递过来一盏酒。“新酿的,我刚尝过,赏你一杯。”
芙蕖也不推辞,咕咚一口饮下:“极好的梅子酒,哎呀,小姐,”
唐芷心中叹气,这酒这么饮,真是荒废了。
“我刚刚听到的,您怕是真要嫁给颍川荀氏的七公子了。”
“怎会?昨日傅家刚拒,荀氏怎会?”
芙蕖低着头:“小姐,我听着,好像是老爷想法逼着他们答应的。。”
唐芷愣住了,周身浮上了一种无力的麻木感,还有愤懑。。
父亲到底是被什么迷住了神智,这样大不敬的想法直接涌进脑海,这天下,时时不得太平,他手中那点依靠时运得来的权力又能够维持多久,时至今日,他竟然还不懂明哲保身,想好退路,反而处处树敌。
初秋的季节,唐芷被气得咳了起来,她的肺部一向不好,受不得心里的郁闷。
芙蕖见状去小厨房拿了一份冰糖山红雪梨,喂着唐芷吃下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够过多久呢,父亲,若有一日,您的风光不在,颍川荀氏又会如何放过我呢?”
芙蕖听着唐芷轻声念,心下也担忧:“小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片刻,“扶我在院子里走走,回来沐浴。”
“是。”
唐芷看着天上月色,又垂下头。院子里也飘着屋里燃的檀香味。
“衡摩大师昨日,是不是给了一个包袱,我们还没有打开?”
“对的,小姐,我将它放在了书房的矮柜上,您现在要吗?”
“嗯,拿来吧。”
打开之后,包里有一本佛经,很寻常的一本佛经,洛阳信众大都会有,下面压着的是一把镶嵌宝石的波斯弯刀和一封薄薄的信。
洛阳纸业并不发达,这信纸粗糙薄脆。
唐芷轻轻打开。
短短一行字————————
自力则能自生,竭力切忌无心。
佛学家也会支持用刀来当做礼物吗?
心下有想了一阵:“芙蕖,以后出门时,一定带着这把刀。”
“是。”
自力自生,是啊,心里埋怨唐衡这样的父亲,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不过十六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很长,既然想活下去,就要好好活着,婚嫁的事情放在一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改变不了的,依着父亲的性格,今日没有颍川荀氏的几公子,明日也定会有他看中的另一位公子。
问题在于,她要替全家人想好退路,自力,唐芷看向自己的双手,莹润白皙,指甲是健康的粉色,它一定能做好多事的,这好多事虽不能换来绝对的权力,但是一定可以换来金银钱财。
倘若她已嫁给荀氏,父亲有一日钱权不在,她一定要有钱财,钱财不管如何,可以给人最最基本的保障。
那一日到来时,就算是颍川荀氏刁难,她也一定可以主动提出和离,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她有钱财,就能有自己的宅院。
唐芷在泡澡时美好的设想,好像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明日,明日一定要制定一些计划,如何获得钱财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