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园集》卷五有《文学冯君墓志》:“元恭以庚午年十二月某日卒。去年余南归,其孤用潜稽颡而谒于余曰:吾父之卒前数日,自整比其诗文数十卷已,命某从床侧尽读所为诗,某篇宜存集中,某篇宜去,或口易数字而后存者,读既,命复之某曰:夫子之病亟矣,愿少息则遣,诫丧事宜一遵家礼,敛以深衣巾履,不得随俗作佛事。凡故人所亲厚者,各口占书与之诀。又曰:下窆宜有铭,以请于执友姜君。吾平生其所知也。
初余与君交时才弱冠,居相邻也。……君讳宗仪,姓冯氏,元恭其字,别号鲁庵。曾祖光禄寺丞讳某,祖赠刑部员外郎讳某,父讳文伟,明崇祯丁丑科进士,历官扬州知府,以文章为名太守。母杨氏,封恭人。娶通山令周某女,生二子,长用潜,邑诸生,文与行足世其家声者;次用准,次用润。女二,适太学生王某、诸生周某,皆前卒。所著有《春秋三传谨案》,《三礼谨案》,《律吕谨案》,文集诗集各如干卷。君以癸卯年游京师,馆于大司寇徐公邸,踰年病脾,归后再往,病复作,归仅两月而没。其归也,徐公资之行;至腆其没也,许文表其墓而助之葬云。”
是年冬,钱塘晤陆鋆,率尔言别。
陆鋆《别姜西溟十年,辛未冬月晤于钱塘,率尔言别,因赠以诗》:“分襟南北十年违,相见他乡话旧时。禄阁雠书官俸薄,昌平落第大文垂。日红野树开樽晚,风咽寒潮放棹迟。湖海玄龙豪气在,斗间星向铁花吹。”(全祖望《续甬上耆旧诗》卷一百,杭州出版社2003年10月,第557页)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西溟六十五岁。
【时事】正月初一,月、日蚀,因免朝贺,集午门行救护礼。
二月,为谢谔昌志墓。
《湛园集》卷五《太学生谢君墓志铭》:“君谢氏,讳谔昌,字殿侯。以康熙壬子岁十二月初二日殁于京师,而葬以今年壬申之三月壬子者。方殁时,以孤幼有待也。君将葬之前月,仲子绪钦持伯父大周所述行状谒余舍,请铭。殿侯从余游久,其行事余所稔知,固不待状而信……”
春,泛海登普陀,晤别庵禅师。
许琰《普陀山志》卷十五(清乾隆刻本):姜宸英《别庵禅师续灯正统序》:先圣有云:“西方有大圣人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化(按:孔子原话为:‘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自达磨传其道入东土,其为道也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明心见性,了生脱死。予初探其门庭,竟无所得,且于践毫不相应。然遇岀世洪涛之士,擎拳竖指,棒喝交驱,一语一默间,俨若过屠门不能禁其大嚼也。壬申春,泛南海,登普陀,得晤别庵和尚,与语连日,知为大慧十七世孙也,赠额而还。次年,以所集《续灯正统》,征序于予。予既不能窥其门庭,又安敢于和尚前作诳语哉?然细详是编,以南宋为始要,归于今日,补集五灯之未备,是之谓续灯也。以济洞分列,各清其授受,表章二桂之昌荣,是之谓正统也。灯续而统正,将见灯灯不灭,千载流光,使人人明心见性,了生脱死,所谓‘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化’,其在斯欤?其在斯欤?”
按:此序不见于全集。
是年,不介而过方苞,称赞其文。
方苞《记姜西溟遗言》:“余为童子,闻海内治古文者数人,而慈溪姜西溟其一焉。壬申,至京师,西溟不介而过余,总其文属讨论,曰:‘惟子知此。吾自度尚有不止于是者,以溺于科举之学,东西奔迫,不能尽其才,今悔而无及也。’时西溟长余以倍而又过焉,而交余若侪辈。”(《方苞集》集外文卷六“纪事”,第70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5月)
是年,砚为顾贞观酒后击碎,先生作《断砚歌》,并索友人唱和。
《苇间诗集》卷三页34a《断砚歌》(为顾梁汾酒后击碎):“下岩之精玉为骨,良工剖琢殊光彩。圆蟾挹水切天汉(砚池外眼晕七重),赪霞落照翻瑶海。的皪晴沙平欲铺,潢漾浮藻绿堪采。匣藏三寸恰受墨,试染波涛蘸笔垒。朝呻暮吟复谁伴,怜我羁穷烦真宰。吁嗟神物会变化,风起尘涌如有待。东方滑稽已嗷嗷,舍人老拳毒于蛕。一朝击折珊瑚枝,引针刺舌讵可悔。君不见井底镜缺复明,爨下遗桐声转清。胶连漆附大坚致,十年宝爱忍终弃。不似端琼流落随群儿,与作瓦全宁玉碎(予藏砚名端琼,为俗子窃去)。”
按:此诗下一首为《赏荷龙头湖还园中作》,则作《断砚歌》当在是年夏天或之前。诸家唱和的时间先后不一,非一时一地之唱和。
查慎行《敬业堂诗集》卷十六《客船集》(起壬申九月尽十二月)有《断砚歌寄和姜西溟》,诗云:“姜侯才高同屈宋,往往弹冠让王贡。举场老负十上名,史馆贫支廿年俸。砚田一片羞自给,略似良农勤艺种。为言此石初得时,爱与端琼称伯仲。每因拂拭夸朋友,未许收藏付仆从。
平生不以文滑稽,滴露研朱事修综。穷经耻勿草太玄,给札雄堪赋云梦。不知磨耗几挺墨,书到成家笔方纵。可怜尤物难久完,识者何希忌何众。秦城十五不轻易,博浪一椎翻误中。有情那免号痴绝,足刖荆和抱深痛。唾壶口缺琴尾焦,笑此依然配清供。作诗聊用解客嘲,属和无端邀我共。我今所见与君异,嗜好心空色不动。胶联漆附终有痕(来诗有‘胶联漆附太坚致’之句),岂比天生本无缝。劝君拨弃勿复道,瓦砾宁当较轻重。君苗焚砚古有诸,持此区区欲安用?”(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又:赵俞《绀寒亭诗集》卷一页24a有《慈溪姜西溟邀余同作断砚歌,懒久未就,京邸无事补作此》。按:此诗后隔一首是《壬申阳月望前二日,座主宛平相公设宴……》,则此诗亦作于是年。(《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55册第512页)
张云章《朴村诗文集》卷二有《和姜西溟断砚歌》。(《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67册第125页)
又:顾图河《雄雉斋选集》卷六有《断砚歌西溟先辈索赋》(砚为家梁汾舍人酒后击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64册第427页)
又:徐柯《一老庵诗文集》之《一老庵遗稿》卷二有《断砚歌和赠姜西溟》、《断砚歌二》和《断砚歌叠前韵二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又:揆叙《益戒堂诗集》,卷二“癸酉下”有《断砚歌为西溟赋》(《四库未收书辑刊》捌辑20册第442页),则揆叙的和作迟至第二年了。
留别萧羽君和邵匪莪。
《苇间诗集》卷三页37a有《留别萧羽君邵匪莪二子》,中有“宁忍泪如线,屈指第五壬”,句下注云:“予壬辰尝馆萧氏,今年壬申,五阅壬矣。”
诗云:“……萧生忼爽姿,近亦疏笔砚。邵生熟文史,家颇事渔佃。急解门前舠,两桨疾于箭。同访我逆旅,款契忘日晏。……”可见,西溟是在旅途中。
按:留别之地待考。
在朱彝尊六峰阁获见宋搨黄庭兰亭。
《湛园集》卷三《又题黄庭兰亭宋搨》:“壬申岁获见于朱竹垞之六峰阁,因题年月其后,此帖乃是定武之最有风神者,纸隔麻,首尾无损,竹垞云:多方购之始得,今遂落查浦手,其计更过于萧翼也。丙子三月京师再题。”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西溟六十六岁。
【时事】山东、河南皆有蝗灾。
春二月,为别庵禅师《续灯正统》作序。
许琰《普陀山志》卷十五(清乾隆刻本):姜宸英《别庵禅师续灯正统序》:“……壬申春,泛南海,登普陀,得晤别庵和尚,与语连日,知为大慧十七世孙也,赠额而还。次年,以所集《续灯正统》,征序于予。”
又:《卍新纂大藏经》第84册《续灯正统》卷首录姜文,结尾云:“时康熙癸酉春二月,慈溪法弟姜宸英拜撰。”
再至京师,査慎行赋诗相迎。
査慎行《敬业堂诗集》卷十七《冗奇集(起癸酉四月尽十二月)》有《姜西溟至都二首》:“三年一别两蹉跎,短策重闻酒市过。白发旧游诸老散,青云同学少年多。僦居那得髙贤庑,支俸聊随博学科。幸是一毡留故物,曾包老砚历关河(姜于沧州被盗故云)。”又:“濩落生涯久自疑,重来笑我亦胡为?曾从祖父承余泽,只道科名似盛时。逐客幸蒙宽后议,怜才何敢望新知。不如蚤筑畦风阁,结伴归耕未算迟。”(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在京,为李天馥的诗集作序。
《湛园集》卷一《李司空诗集序》:“……己巳年,今大司空庐陵李公尝被命出祀岱岳,望祭东海,輶轩往返,得诗数百篇项,又合癸酉在京所作为一集,辱以示某。惟公硕德巨望,简在帝心,将命祇肃,奉职匪懈,有古大臣风节,非如世之争工于声病间者。乃其兴会所发,抉奇呈奥,有专诗家镂心剜肾所不能到者,而约其大旨,一以冲淡为宗。至读所谓《醎菜》二十首,则羔羊大夫正直节俭之风宛然可见。盖公久宦京师,未尝买第而居,赁宅湫隘,尝两岁三徙,都人士皆叹息歌咏其事迹。其襟怀所寄,非所调萧散闲淡,而与比兴近者与?尝疑诸葛武侯之在隆中,抱膝而吟《梁父》一曲耳,后为相封侯,竟不闻有吟咏之事。然其自言宁静淡泊,此其相业所存,亦即作诗之本也,若武侯可谓深于诗者矣。公物望方新,旦夕揆地,要其事业文章本领在是,读公之诗者当于此乎得之。”
按:李天馥,字湘北,号容斋,安徽合肥人。明崇祯八年(1635)生。七岁能诗,有神童之目。清顺治进士,由庶吉士累擢户部左侍郎,调吏部,以扬清激浊为己任。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任工部尚书。康熙三十八年(1699)卒,谥文定。著有《容斋集》中顺天乡试,排名十九。主考官徐倬,副主考彭殿元。同科有查慎行等。
戴璐《吴兴诗话》卷二(民国吴兴丛书本):“德清徐少宗伯倬,字方虎,号苹村。少受业倪文正元璐、刘忠介宗周之门。岁贡入都。壬子、癸丑联捷,入翰林,升司业、侍读。癸酉主顺天试,得姜宸英、顾图河、查慎行、刘岩诸名士。”
谢旻《(康熙)江西通志》卷七十九(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彭殿元,字上虎,庐陵人。康熙戊辰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充明史分校官。癸酉,顺天副主考。所得南卷如姜宸英、顾图河、汪绎等次第皆登鼎甲。
其他名士甚多。既归构芗谷小隐,潜心理学,读书教子,依然儒素家风。卒年五十八。所著有《芗谷稿》若干卷。”
査慎行《敬业堂诗集》卷三十三《闻同年顾书宣前辈湖广讣音怆怀今昔成五十韵》:“丽正约比邻,名稍居姜后。”注云:“癸酉同举京兆,书宣名在十八,西溟十九,余二十。”(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八月,彭殿元因失填举子名,落职回籍,嘱西溟以文送行。
《湛园藏稿》卷二页4b有《送座主彭先生序》:“癸酉八月,京师当大比,天子慎选主者。章上三日未下,丁丑日晡,乃以命翰林院侍读德清徐先生、编修庐陵彭先生。时徐先生方病在告,而资序未及彭先生。上皆出不意用之,两先生闻命仓皇入闱。既锁院出榜,下多知名士。虽以某之老困场屋,犹得列名其内。时上于行在见榜,对侍臣称好,而言者犹摭拾不已。会部勘失填举子名一卷,主考例当降调。上不欲两先生之去翰林也,乃用原品令休致,暂回籍,盖异数也。于是徐先生挈家行,而公子编修君拮据治装,舟居潞河以待冰泮。彭先生乃谓某曰:‘吾与子师生之日浅而知己深也。吾一生操行坚苦,横被谣诼,虽主上明圣,知我两人无罪,得以礼退,而其中耿耿犹未尽遣也。惟是所以慰吾之怀而使吾之归也,一展玩间不知荣辱之在身而是非在过于前者,孰如子之赠我以言矣。’愚惟今贡士之有座师,即古之举主,而乡试举人即古郡将送之孝廉也。汉时孝廉于举主谊至重,有被诬未理,辄随上京师传拷,或五毒备加,终不屈扰,其事多得白者。今朝廷素知两先生贤,九卿具奏,固已无纤芥之累于其身矣。然犹不能不以嫌暂归,同朝士大夫方重惜其去,吾徒无能出身以留之者,其有愧于古之孝廉者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