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纳兰词》卷四有《金缕曲》“西溟言别,赋此赠之”,词云:“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理合,便成迟暮。最忆西窗同剪烛,却话家山夜雨。不道只、暂时相聚。滚滚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曰归因甚添愁绪。料强似、冷烟寒月,栖迟梵宇。一事伤心君落魄,两鬓飘萧未遇。有解忆、长安儿女。裘蔽入门空太息,信古来、才命真相负。身世恨,共谁语。”
陈维崧《迦陵词全集》卷十九《贺新凉》“送西溟南归,和容若韵”,题下有原注:“时西溟丁内艰。”词云:“三载徐园住。记缠绵、春衫雪屐,几曾离阻。又作昭王台畔客,日日期亭画句。最难得、他乡欢聚。眼底独怜君落拓,又何堪、鹃鸟啼红去。都不信,竟如许。千丝漫理无头绪。问愁悰、原非只为,渭城朝雨。如此人还如此别,说甚凌云遭遇。笑多少、痴儿呆女。本拟三冬长剪烛,怅今番、旧约成孤负。和残菊,隔篱语。”
严绳孙《金缕曲》“赠西溟,次容若韵”,词云:“画角三声咽。倩星前、梵钟敲破,三生慧业。身后虚名当日酒,未勾消磨才杰。君莫叹、兰摧玉折。多少青蝇相吊罢,鲍家诗、碧溅秋坟血。听鬼唱,几时彻。更谁炙手真堪热。只些儿、翻云覆雨,移根换叶。我是漆园工隐几,也任人猜蝴蝶。凭寄语、四明狂客。烂醉绿槐双影畔,照伤心、一片琳宫月。归梦冷,逐迴雪。”又:“送西溟奔母丧南归次韵”,词云:“此恨何当住。也须知、王和生死,总成离阻。真使通都闻恸哭,废尽蓼莪诗句。算母子、寻常欢聚。粳稻登场春韭绿,便休论、万里封侯去。须富贵,竟何许。片帆触处成悲绪。问从今、樯鸟堠燕,几番风雨。不尔置君天禄阁,末算人生奇遇。甚一种、世间儿女。画荻教成羞半豹,早高堂、鸾诰偏无负。天可问,倘相语。”(《全清词》第七册第3671页)
施闰章《学余堂文集诗集》卷十三(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有《送姜西溟归奔母丧》:“朔风吹易水,荣木作雨霜。岂无时菊好,兰蕙惨不芳。怀中韫白璧,烂然明月光。天路阻阊阖,被褐徒慨慷。三夕九梦归,惊魂依北堂。皋鱼忽衔痛,执手各沾裳。”其二:“越鸟西北飞,曰为反哺计。谁言成断蓬,回首失根蒂。家林烽火余,屡空成俭岁。恻恻倚闾心,万事余双涕。客归诚独难,何忍久留滞。崇岩亦有巅,沧海亦有裔。惟此孺慕情,吞恨永无际。”
又:《湛园集》卷八《与容若书》:“经年游子失侍晨昏,驯至大故,闻讣崩殒,百身莫赎,此宜为大君子所不齿,而过承垂唁,有踰常等。昨进辞,太傅公接见之次,情辞悯恻,若深怜其以贫贱而失养之可悲者。至于使者辱临,赙恤备至。窃念公以上相之尊,爕理庙堂,而曲体下情,至不遗于一介之贱士。仁兄少都华胄,希风望泽者骈肩接足,乃独轸念贫交,施及存没,使藐然之孤,虽不得尽奉养于生前,犹得慰所生于地下,而免于不孝之诛者,此仁人君子之用心,特其身受感激,而不知所以图报之方,亦惟有中心藏之而已。舟已于前日南发,端此布谢,无任凄咽。”
按:从此信来看,明珠接见了西溟,若不是丁内艰,估计西溟当与朱彝尊等人同举鸿博了。时运之不济,于此亦见一斑。
按:《曝书亭集》卷七十六《孝洁先生墓志铭》,西溟之父孝洁先生卒于“草坪旅舍,时康熙十一年五月日也”,“先生殁后七年,孙孺人亦卒”,康熙十一年后七年,正为本年。
王士祯亦有诗赠行,《苇间诗集》卷三页1a有《宿古北见王司成感旧题壁之作拭泪次韵》:“驻马尘沙古战场,黄茅野店酒槽香。棣华旧恨留东壁,莪蓼新悲系北堂。世路漂沉还土梗,浮生聚散只沧桑。三年前忆临歧赠,吟向西风总断肠。”诗末注云:“余奔丧南还,时先生赠别二章,最为凄怆。”
赵宏恩《(乾隆)江南通志》卷一百四十八人物志(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施闰章,字尚白,号愚山,宣城人。博综书籍,善诗古文词。顺治己丑进士,为刑部员外。谳决明敏,督学山左,有冰鉴之誉,转湖西道参议。湖西故荒瘠多盗,闰章抚绥有方,袁临间称之为施佛子。康熙己未,以博学宏词荐,改授翰林侍讲,纂修《明史》,以劳瘁卒。闰章性仁孝,事季父誉如父,广置义田以赡宗戚,笃穷交,励后学,人咸奉为楷模。”
辨:张任政《纳兰容若先生年谱》康熙十九年庚申谱:“姜西溟奔母丧,归慈溪。先生赋《金缕曲》赠别,并遣使厚为赙恤。西溟途次有致先生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2页)
应为康熙十八年,十九年误。辨析见上。
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西溟五十三岁。
【时事】正月,吴三桂乱平。八月,尚之信被杀。
春,与朋友游山。
施闰章《学余堂集》诗集卷五十(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山中喜遇朱锡鬯、严荪友、姜西溟、秦留仙诸游好》:“花林深翠月初明,无限春山独夜情。联骑相逢成一笑,西峰绝壁共题名。”
按:卷五十总名《北征》,康熙十八年(1679)朝廷开博学鸿儒科,他仍称病不应,后经其叔一再劝说,他才离家北上。北征诗即作于此。此诗前面有《灯夕同诸公月下口号》诗,应该是写于第二年(即康熙十九年)元宵节的。
二月,以徐元文荐,征西溟入史馆,西溟因丁忧未赴职。
胡虔《柿叶轩笔记》(民国峭帆楼丛书本):“国朝修明史,自顺治二年以内三院大学士冯铨、洪承畴、李建泰、范文、程刚林、祁允格为总裁,率编检等官纂修。康熙十八年三月举博学鸿词科,得彭孙遹等五十人授翰林官,有差入馆纂修。五月以内阁学士徐元文为监修总裁,以翰林院掌院学士叶方蔼、右庶子张玉书为总裁,十二月以徐元文言,选右庶子卢琦、侍读王士正、侍讲董讷、王鸿绪等十六人与彭孙遹等分纂。十九年复征前科臣李清、耆儒黄宗羲、候补主事汪懋麟、原任副使道曹溶、贡生万言、监生姜宸英、布衣黄虞稷入馆分修。”
刘承干《明史例案》卷九(民国嘉业堂刻本):“吏部覆奏:康熙十九年二月吏部遵旨议覆。内阁学士兼修明史徐元文奏:纂修明史,宜举遗献,请将扬州府前明科臣李清、绍兴府名儒黄宗羲延致来京。如果老病不能就道,令该有司就家录所著书送馆。并监生姜宸英、贡生万言,应速行文该督抚移送。其候补主事汪懋麟丁忧服满到部,应以原衔食俸入馆修史。原任副使道曹溶、布衣黄虞稷见在丁忧,俟服阕后咨送到馆,告成日一并甄叙。从之。”
王先谦《东华录》康熙二十五(清光绪十年长沙王氏刻本):“吏部遵旨议覆:内阁学士兼修明史徐元文奏,纂修明史,宜举遗献。请将扬州府前明科臣李清、绍兴府名儒黄宗羲延致来京。如果老病不能就道,令该有司就家录所著书送馆。并监生姜宸英、贡生万言应速行文该督抚移送。其候补主事汪懋麟丁忧服满到部,应以原衔食俸入馆修史。原任副使道曹溶、布衣黄虞稷见在丁忧,俟服阕后咨送到馆,告成日一并甄叙。从之。”
三月,西溟参与了叶奕苞发起《忆鹤》诗唱和。
叶奕苞《经锄堂集》之《北上录》“唱和诗一”有《忆鹤》诗,序云:“久客长安,怀归颇切,故园仙骥时入梦中,偶赋此诗,忽邀同志枉和,到即登梨,遂无伦次,己未三月望日二泉居士叶奕苞识。”(《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47册第612页)
按:和者有:严绳孙、施闰章、徐釚、李因笃、朱彝尊、宋实颖、陈维崧、潘耒、吴雯、邓汉仪、邵长蘅、徐林鸿、李圣芝、孙旸、姜宸英、秦松龄、董俞、范必英、梅庚、汪楫、高层云、冯行贤、释澈、释熙、陆嘉淑、陈遫(字子壮,太仓人)。
西溟诗云:“圆吭修翎共寂寥,卑栖终日伴渔樵。谁知蕙帐徒空后,舞势犹能忆鲍昭。”(按:诗集不收此诗)
以叶方蔼荐,入明史馆撰刑法志。
全祖望《鲒埼亭集》卷十六《翰林院编修湛园姜先生墓表》:“会征博学鸿儒,东南人望,首及先生。掌院学士昆山叶公与长洲韩公相约连名上荐,而叶公适以宣召入禁中,浃月既出,则已无及矣。于是三布衣者取其二,而先生不豫。翰林新城王公叹曰:‘其命也夫!’已而叶公总修《明史》,荐之入局,以翰林院纂修官,食七品俸,仍许与试。寻兼豫《一统志》事。”(《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92页)
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西溟五十四岁。
【时事】二月,康熙谒孝陵。
杨越卒,西溟为其撰墓志。
钱保塘《历代名人生卒录》卷八(民国海宁钱氏清风室刊本):“杨越,康熙二十年辛酉十一月卒,年七十,姜宸英撰志。”
《西溟文钞》卷四页5a有《安城杨君墓志铭》,即是杨越的墓志铭,文曰:“康熙二十八年己巳春,车驾南巡至苏州,有绍兴人士杨宾及其弟宝以父得罪徙宁古塔久,泣血奔叩行在,祖制不允。又沿御舟行数百里,呼号窜突骑从间,人马蹂践,卫士执鞭箠雨下。宾兄弟出,强辞与抗,几毙,终不得达。由是见者皆感涕,称为孝子。孝子既而谂知其父得罪状,又有可怜者。宾父以壬寅冬徙塞外,其行述所谓安城府君者也。
君既谪塞外,是时宾年才十三。后二十八年,宾始得往视之。又二年辛未冬十一月某日,君竟殁于戍所。君所坐于国法,不得还葬,妻随行者例留之。宾闻讣,衰服跪刑部、兵部门凡四百五十有五日,号泣陈诉,垢形骨立,酸动行路,当事者怜之,为求比例,遂得请。盖上之曲成人孝如此。今年九月某日,宝扶柩抵潞河,母范孺人亦随到。宾与予族弟寓节善,数为予述其贤,既闻予在都,则泣请曰:‘吾父以徇友谴死,非子宠之铭,不足以慰吾亲于地下。’铭曰:
‘君讳春华,越其更名。友声其字,居越安城。晚遂自号,不忘所生。父蕃业儒,既而不就。累官总兵,副镇京口。君年十七,补博士员。适当明季,厌经生言。散金结客,豪侠满门。卒以贾祸,亦不言冤。君之得祸,以友滋蔓。友亦被牵,密书属援。为逻者获,友固弗承。君谓我出,事始得明。国有常宪,弃友于市。处君末减,南冠而絷。君初出塞,雪花如掌。朔风狂吹,指堕马上。渡混同江,那木色齐。种种恶道,及诸阿机。万木排比,仰不见天。老根乱石,断冰结连。不受马蹄,起踣其间。异鸟怪兽,丛哭林嗥。同侣失色,百声号咷。君独凝睇,山川阸塞。诡形殊势,笔之于册。忽然长啸,揽辔支策。掉头吟咏,不为戚戚。人传君貌,有颀而黑。修髯大声,双眸电射。至则谩骂,其守土士。彼愕不知,或瞠而视。时法初立,汉人罕至。至辄为傭,犬彘之饲。君教入山,斫木为屋。蔽以木皮,炕锉具足。以我所携,布帛丝枱。易其鱼皮,人稍知市。为贾而丰,教以字书。礼让蔚兴,蔼蔼村墟。赎诸罪隶,生者养之,死给之櫘,婚丧以时。不足争助,后则为耻,曰不可见,杨马法矣。长老之称,马法是云。马法既死,哭声田田。柩所过道,设祭鱼飧。绵寿七十,子三宾宝。季名曰宠,女二孙九。女孙亦二,幼尚未字。初君之出,其色扬扬。视死与生,如去来常。况死而归,先垄是依。是惟有子,以释君悲。子也式榖,守尔初服。铭勒诸幽,允臧墨卜。’”
按:李桂林《(光绪)吉林通志》卷一百十五人物志四十四(清光绪十七年刻本):“杨越,字友声,初名春华,浙江山阴人。父蕃,明京口副总兵。越年十七补博士弟子员。明社既屋,散家资结客,豪侠盈门,将有所为,未果也。其友以起兵下狱,密书乞援,逻者获焉,逮戍宁古塔。
是时,宁古塔号荒徼,人迹罕到。岀塞渡湍江,越穹岭,万木排立,仰不见天,乱石断冰,与老树根相蟠,亘不受马蹏。朔风狂吹,雪花如掌,异鸟怪兽,丛哭林嗥,行者起踣,其间或僵马上不得下。揽其山川陒塞,诡形殊势,多寓于诗。既至,见其人不常厥居,俾斫木为屋,覆以其皮,且炕牖之,由是知室处。出所携布帛丝枲,与易鱼皮之属,由是知市贾。又教以诵书作字,暨礼让之节,于同遣者生养死葬,及子女当婚嫁,则助所不给,所在化之,惜杨夫子来晚云。子宾,徙时年十三。康熙二十八年,圣祖南巡至苏州,与弟宝泣血叩行在,愿率妻子代父戍。
为驻辇问所由,以罪重不允。又号呼逐御舟行数百里,窜突于人马蹂践间。卫士鞭棰雨下,兄弟出强辞与抗,几毙,卒不得达。乃走戍所,省视三十年。越没,故事,死谪戍不得还葬,孥从行者留之。宾衰服跪刑部兵部门,号泣陈诉,越四百五十有五日,垢形骨立,怆动行路,当事为求比例,遂得请。宾乃扶柩奉母范入关,当柩发宁古塔,其人设鱼飱以祭者相属于道,而持宝号哭如送所亲焉。宾著有《柳条边纪略》。”
在安徽见到陆光旭,西溟以诗相赠。
《湛园诗稿》卷一页13b有《赠粮储道陆鹤田》:“坐拥江城晓放衙,碧油幢外日轮斜。转帆天上千艘粟,衣绣溪前二陆家。宾佐东山余屐齿,笑谈南国旧烟花。今朝寂寞长干客,门外先停使者车。”
彭孙遹《松桂堂全集》卷十五《送陆鹤田之任安徽粮储少参》:“绛节朱轓拥传辰,东南千里借才新。持筹能不忧民力,行部还当播主仁。万斛仙霖随画轼,九霄卿月待清尘。中朝望实由来重,旧是先皇献纳臣。”(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