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脸的另一个自己。
不论是那人的神态举止,亦或是说话的腔调,都与她一模一样。
她二人除了衣服的颜色不同外,没有丝毫区别。
荷华是自然孕育的神女,不会存在有跟她长着同一张脸的姐姐妹妹,所以她肯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张顶着她的脸的冒牌货。
活了十几万年,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不免有些稀奇。
然而稀奇归稀奇,倒不至于因为稀奇,就对这个顶着她的脸的人,手下留情。
“你最好把这张脸换掉。”荷华冷哼一声,挑着眉冷笑道:“毕竟我不想看着‘我’死在我的手里。”荷华顿了顿,柔柔地勾着嘴角,继续道:“忘了告诉你,我不太喜欢给人个痛快。”
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荷华只是觉着,一刀一刀地折磨人,听着刀下之人的惨叫,比较解气。
假荷华并未吓住,眼里反而有几分跃跃欲试,“知道你狠,没想到,现在的你,还是这么狠。”
荷华心里一塞,没来得及细品那冒牌货话中之意,却见她望向了荷华,真诚地发问:“荷华,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穿蓝裙子是什么时候?”
荷华听着自己的声音,浑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顺道还作起了呕。
自己对着自己说话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受。
虽然荷华是挺喜欢蓝色,不过自从白泽嘲笑过她,说她穿蓝裙子像那些新飞升,一门心思扑在三哥身上的女仙后,她便再也没有穿过蓝色。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段时间,在天宫随便抓个仙娥,身上都着的是蓝色,以至于荷华看得眼睛发晕,以为自己时时都在海里。
不过要说起她第一次穿是什么时候,那便是好几十万年前的事了。
然而她记性除了记白泽做的菜以外,实在没有余地留给自己每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昆仑山的时候,你明明穿蓝色那么好看,怎么到了天宫后,眼光却变差了?”假荷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荷华身上的鹅黄色长裙,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看着我,都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荷华心下一惊,额上冒出了几颗冷汗。
这冒牌货不仅有她的脸,还有她的记忆。
荷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量着她这身蓝色的衣裙,故作惋惜道:“如果这是你死之前的遗言,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什么都没…”
她原本想说,她什么都没有想起,然而那冒牌货身上的裙子,却让荷华硬生生地将喉咙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确实想起了一段往事,一段特别又难忘,活了几十万年只碰上了一次的往事。
“你记起来了。”假荷华得意地弯了弯嘴角,“说出来,将你想说的话说出来。”
荷华若有所思地回忆道:“我似乎记得,昆仑山发大水那日,我就是穿着这条裙子,蹲在廊下躲雨。”
那日,因着共工与颛顼争帝位,最后共工输了,一气之下,撞了不周山柱,导致天柱倾斜,不知人间发了大水,昆仑山也下起了好大的雨。
她与白泽,还有应龙,被困在廊下,看着昆仑山的倾盆大雨。
虽然荷华很能理解共工败了的心情,但是不太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撞不周山柱。
毕竟都是神仙,不可能撞个柱子就把自己撞死。
但是如果共工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那么这个台阶也太大了。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共工?”荷华说出口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冒牌货费劲心思地让荷华想起了昆仑山的大水,该不会她自己就是造成那场大水的原因吧?
不过莫说是共工,就连三皇五帝,也已经避世多年了,实在没有必要出来招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上神。
更何况,她根本不认识共工。
荷华撤了手中的灵力,对着自己的脸瞧了半天,然而并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她用灵力探知了这药王府的气息,诺大的药王府,除了她二人外,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惊蛰自从魔界回来后,一直待在药王府养伤。若是这儿只有两个荷华,那么真的惊蛰又去了哪儿呢?
荷华心一惊,想起了当时在魔界折磨魇祟,羞辱澜狳的种种。
莫不是魔界不死心,又来了人,劫持了惊蛰,用来报复她?
“昆仑山大水吗?”假荷华学着荷华的样子,若有所思了一会,而后低声笑了笑,“我竟然忘了,那日你也穿的蓝色。”
荷华拍了拍胸口,叹了口气,可惜地道:“我实在不想听着我自己对我自己说话,既然你听不懂人话,不想把我的脸换掉,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闭着眼睛把你剁碎了,扔进沧浪湖里去喂鱼。”
荷华说罢,又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我养的鱼一般不吃骨头,我等会下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见谅啊。”
于是,荷华手里的灵力正对准了那冒牌货的眉心,然而那假荷华却兀自地笑了起来。
“你不想对着你的脸,可是我却挺喜欢这张脸啊。”她摸了摸脸,有些无奈地道:“那不如你再看看这张脸,如何呢?”
荷华看着她摸脸的动作,胃里又泛起了一股恶心,然而回过神时,却见她化成了白泽的样子。
“荷华,你看我像白泽吗?”那冒牌货不仅将脸换了,连声音都一起换了,正用着白泽最标准的笑,对着荷华。
要不是她晓得白泽闭关没出来,她还真的以为这玩意是白泽变出来唬她的。
荷华的脸上满是厌恶,她此时只想破口大骂。
然而她做不到像那个秀才一样,骂得既难听又不失身份。
回头一定得让文昌写一本书,教教她如何骂人。
“荷华,你怎么了?你不是跟我最亲吗?”假白泽刚想上前一步去拉荷华的手,然而荷华却抢先一步将她的手打掉,冲着她“呕”了一声。
“谁跟你这个不人不鬼的玩意最亲!离我远点!”荷华往后退了退,将灵力凝聚成剑气,指着假白泽的胸口,冷声道:“你是觉得,你换成了白泽的样子,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当然不是。荷华,我知道你这个人,还有你的心,有多狠。”假白泽不在意地瞥了眼胸口的剑,一边施法又换了张脸,一边一步步地走向了荷华。
“荷华,杀了我。”只见着一道青光闪过,白泽的脸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是,是应龙那张不怎么会笑的脸。
荷华握着剑的手抖了抖,看着他胸口染上了血色,偏着头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剑撤了去。
那人虽然变成了应龙的样子,然而身上的裙子依然是最初那条蓝裙子,荷华揉了揉头,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看着眼前这个着女装的应龙,心情稍稍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这个气氛不太适合笑,但是荷华的脸上却有些绷不住了。
想不到,应龙穿女装,还是那么好看。
荷华捂住嘴,在那人不解的神情里偷笑了一会,而后收了脸上的笑意,真诚地问道:“你还有谁的脸,都变出来让我看看。”
假应龙挑着眉,含笑反问道:“真想看?”
“嗯嗯,太想看了。”虽然知道眼前这个穿女装的应龙是假的,但是荷华就是忍不住不笑。
一想起应龙第一次穿女装时的情形,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地想往上翘。
假应龙看着荷华那张因为憋笑而泛红的脸,末了半响,抚手又换了一张脸。
荷华见着一阵青光闪过,再抬眼时,笑意凝固在了嘴边。
子戚摸着自己的脸,似笑非笑地道:“荷华,这张脸,如何呢?”
荷华诚恳地望向他,缓缓道:“不太好。虽然我很想让你换回来,但是你带着这张脸去死,正好。”
“可是,你以前,也很喜欢这张脸啊。”子戚眯了眯眼,右眼下的泪痣闪着寒光。
荷华一怔,不是因为这人的话让她震惊,而是眼前这个人让她震惊。
如果说方才他只是在模仿着白泽与应龙的脸,那么现在,他从里到外,都像是子戚。
不过荷华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她不是不愿意将眼前这个人当成子戚,而是不愿意提起他。
那只冰冷又可怕的狐狸,虽然与她没有多大的交际,不过只要一想起他那张笑着的脸,那双冰冷的眼睛,荷华便觉着浑身不寒而栗。
子戚叹着气,指间捻着那树上落下的花,他将花递到鼻尖嗅了嗅,有些惋惜地道:“本来我不打算逼你想起来,荷华,是你逼我的。”
荷华还沉浸在她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里,只见一阵狂风吹过,将树上的花全都吹落了下来,一时间,漫天的花雨纷飞,场面好不壮观。
那树将花全都抖落之后,迅速地收缩了树干,枯萎成了一堆树皮。
荷华望着这漫天飞舞的花朵,眼前被缭乱的异香侵蚀,身体里的意识一点点的抽离,仿佛是谁在逼她离开这个身体。
子戚化为青烟从惊蛰的身体里走了出来,将荷华稳稳地接住,他看着荷华的睡颜,低声笑道:“荷华,你第一次见我,不是在昆仑山的廊下,而是在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