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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6:三生酒(下)
作者:少年迷途 小光没有七宝袋(QQ:279620639)
{九}
为容。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耳畔有人轻轻念。脑后青丝被他轻柔挽起,玉簪刺入,却是温柔到极致的力度。
她看着面前昏黄的铜镜,不甚清晰,却映着背后温润的男子,还有笑靥如花的她。
我是皇为容。我是这世间最美的官家女子。
在这个世上,不会有比我更美更端庄的女子。所以我能留住他,因为他爱杀了我这如花容颜。
“姑娘。”有什么东西推了推她的手肘。
公子,你可否,为我留下来?
她胆怯地拉了拉白色的袖摆。然后抬起头,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人缓缓转过头,突然惊愕地推开她道:“姑娘……你……你怎生是这容貌!光天化日,你竟然……你竟然……”
她骇了一跳,慌忙后退,却见路过诸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她。
她猛地向湖边看去。
潋滟为容。本是比洛神更美的女子啊。
碧透透的湖水之中,却映出了她的衣衫不整,她的……布满刀痕的脸。
“啊!!!”尖叫声再次响起,紧跟着是一系列东西撞翻的声音,然后是砰砰砰的砸门声。中间还混杂着含糊不清的怒骂,哭泣,最终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喊声。
青衫依旧淡定地研着墨,直到那喊声渐渐低了,才出声道:“公子,这样也不是办法。皇姑娘这般折腾,只怕是迟早要归了黄泉去。”
“她心心念念的公子还没来。她怎么能去死呢。放心。”少年站在椅子上,认认真真添了几笔。而后眯眼笑道,“青衫青衫,你看我画的美吗?你说……她会不会喜欢?”
青衫默默看了眼满目欢欣的公子,抿唇道:“自然是喜欢的。”
少年顿时笑得更加开心。
他像是捧什么宝贝一样将画押好。
那是一块绢布。上面用的是石墨所绘,倒是颜色深沉。
只是这颜色再是深沉,都没有画中女子的容颜凝郁。那女子生的一副倾城之貌,只是眉间轻蹙,虽然唇角微微上扬,却有着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这般相貌的女子。该是不会笑的吧。
青衫又狠狠磨了几下石墨,然后垂下了眼眸。
少年笑闹了一会,突然一伸手,刷的撕烂了那画。然后用力一甩。
碎步顿时纷纷扬扬散了一地。连带着画中女子的残像。少年看着那些东西散漫飞舞,嗤地一声笑:“不像。她怎么会笑,她不会笑,她根本不会笑啊。”
“是,公子。”青衫轻声应。
“她也应该不笑的。她应该哭。要伤心得狠了,才能哭的狠了——青衫,我让你请的人你请到了吗?”少年喃喃道,神色变幻,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
青衫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南宫主应是找到此处来了。”
“真好。”少年眯眼道,“青衫。我真高兴。我真的,太高兴了。”
“是,公子。”
青衫依旧低着头。他的公子确实很高兴。太过高兴,以至哽咽。
{十}
画黎拖着月女出了林子,想了想,还是把她绑到了花车前的马上。本来是打算拖在后面走,怕半路没了命,干脆就委屈下马了。
驾车的花奴见了她神色闪烁,僵冷着身子挡在花车前。
画黎挑眉:“让路。”
花奴一动不动,只是眼神拼命闪烁。画黎不耐烦等,伸手要推,耳边就听到青簪尖叫:“你滚,你滚远一点!卑鄙无耻!你以为修罗宫的人你也能随便动?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啧。能让青簪发出这种威胁的人,看来武艺不错。
画黎本来打算进去,这回却停了手。静等着里面吵闹声渐渐止住,然后车帘一晃,便出来个黑衣侍女:“画黎姑娘好狠的心,居然就这么等在外面,也不救救你家妹妹。”
“好说。我若是进去了,指不定也着了道。”画黎轻笑,那侍女眼熟的很,正是那一日酒楼见过的南幸的侍女,“姑娘若是有什么话要交代,不如直接说与我听听?”
侍女撇嘴道:“看来总归是做姐姐的有些脑子。既然姑娘找着了月女,那就太好了。走吧,我们一起去鬼医那儿。”
“我自会前去,不知何事劳姑娘前来?”画黎冷笑。
侍女道:“我家宫主说了。这三生酒嘛乃是天下奇物。鬼医当日有言只给姑娘,宫主可真是担心独自前去鬼医会不给呢。所以劳烦姑娘,这一路跟着奴婢了。”
画黎诡笑:“此言差矣。应是劳烦你,跟着我了。”
{十一}
容色伺君,乃是下乘。可是公子那么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为容也只有这张脸可以……
只有这张脸。
为容坐在铜镜前,动作迟缓地抹上自己满目疮痍的脸。她不明白,救她的人连她身上那么恶毒的蛊都能治好,为什么不去掉这些丑陋的疤痕……
她就那么痴痴看着,奢望着从中找回从前风华的模样。还未沉浸,便听到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
“为容。”身后有人轻唤。
她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这声音……难不成是公子?
“为容,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身后的声音渐渐近了,为容捂着脸,偷偷从指缝中看去。
铜镜反射着身后的像。
为容看到昔日心心念念的公子从门口进来,满脸宠溺的担忧。紧跟着,手腕上就多了一个一身艳红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贴在公子身上,侧过脸。似乎在说什么。
为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子。
“为容,听说你逃了锦王的婚,怎么这么不乖。既然嫁出去了,就应该……”
逃婚?锦王?
为容又瑟缩了一下。她恍恍惚惚想起,那些美好事物的背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忘掉了。
她是如何变成这番模样的。她记得吗,她记不得了呢……
{十二}
夜色沉浓。金色的龙形雕绘在暗红色的灯笼下隐隐流转,露着让人惊骇的獠牙。
“公主,求求你回去吧,不要再任性了……”走廊上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喊,脚步声反反复复,不时有暗色的衣摆晃过。
她躲在房檐上,手心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心中紧张,却带着丝丝的甜蜜。
逃出去。逃出去。
逃出去。逃到心爱的人身边去……什么锦王。我才不要嫁给他。
我想嫁的人,只有公子。
下面的人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探视几分,然后沿着屋檐悄悄向外看了一眼,身手有些不利索地爬出墙外。
她为了所爱的人,离开了生她养她的皇宫。
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写得多么美好。
她总以为,这样一个私奔的故事,定然是以美好收尾。
她却不曾想过,她根本无法到达他所在的地方。外面,是地狱。
而现在。更是炼狱。
为容僵硬在原地,直到那两人走近,然后公子轻轻来握她的手:“怎么了?”
那女子本来是轻轻笑着的,只是两人双双对上的瞬间,为容瞠目,而那女子尖细地唤了一声:“阿幸,她她她……是谁干的,这么残忍……”
为容已经顾不上自己暴露的容颜,她只是怔愣地看着那女子,喃喃道:“黎画……”
公子不知何时松开手,紧紧捂住了那女子的眼睛。
那女子似乎有点吓到,只是缩在公子怀里。为容木然看着公子那珍惜的动作,蓦地惨笑一声:“是我做梦了。世间美人,千千万万。是不是每一个,你都能如此爱惜。”
公子敛眸道:“为容,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这世间的男子。若是不爱而护你,便是伤害。是她太过痴傻,竟是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你爱我吗。这种问题已经不需要再去问了。
为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泪水满面,却不及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