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惢儿!我的惢儿,你去哪儿了呀”
张昭迢还未放手,张惢便扑倒在了地上,紧紧抓住了张夫人的手。
“母亲,女儿对不起你,女儿,咳咳”
月皊汐眼疾手快,未等张惢抹去掌中的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脉象怎么这么乱?
“她中毒了,再晚一些,就是天神下凡,也回天乏术了”解卿知道月皊汐想问什么。
“所有人,带回刑部审问”
“放手,谁也别想带走我的惢儿,我看谁敢动,我是尚书的夫人,你们谁敢?”
“哦,对,还有张尚书,去”
解卿看着紧紧抱着张惢的张夫人,低沉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无人再敢出声:
“请张尚书到刑部坐一坐”
刑部
“解大人,虽然刑部尚书李大人告病,刑部由你代管,可你别忘了,就算是李大人站这儿,也不敢对我如此”张炳坐在刑部衙门的椅子上,狠狠对着桌案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张大人,您说这通敌叛国的帽子和兵部尚书的帽子,您现在是戴着哪个过来和我说话”
解卿沉稳凛厉的声音传来,刹那间,张炳的手指不可见的抖了起来。
“是我”
月皊汐挑了下眉,直直地注释着眼前跪倒在地,脸上却仍旧高傲不可一世的张惢。唯有一旁的张夫人不敢相信地问她“孩子,你胡说些什么”,张惢这才露出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是我杀了他们,那天我从府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村子,雇好的杀手把那具女尸给我后,我突然发现了跟在我后面的哥哥”
“然后你就伙同凶手给你哥哥灌下了没用完的毒药”
“对,谁让他看见了呢,我也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亲母亲他们都不让我与六郎来往,可我爱他,我爱他,你们谁又知道呢!”张惢突然激动,声音都变了调子。
“我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溜出去,咳咳……我与六郎说好,他在约好的地方等我,我怕我这样突然消失,会有人找我,便提前雇了杀手,准备好了一具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女尸,给她穿上我的衣服,又割去她的头,这样,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找我了”
“再和你哥哥的尸体依偎在一起,更真实了些是吗,为什么要给他身上弄那么多伤口?”
“谁让他处处与我作对,若不是他,我与六郎早就在一起了”张惢再没了先前的端庄,恶狠狠地似丛林的野兽般一抖一抖地咬牙说道。
月皊汐看似在听张惢说话,余光却盯着一处地方死死不动。
“你回来自首是为什么”月皊汐喝了口水,继续淡淡问道,仿佛听不听一样,只是让笔录记得清楚些而已。
“我,我,六郎他骗了我,我过去后,他怕我渴,递给我水喝,我没有想到,水里有毒,我失去意识之前,用还在腰间别着的匕首,刺,刺向了他”
月皊汐看向沙漏,招招手,“把人都押去大牢,对了,叫姣儿过来认人,让人扶着点”
她刚起身,突然晃了下神,额角针刺般触痛,白净的绷带突然湿腻。
“扶别人,你先扶着点自己吧”耳边沉稳的声音传来,竟是解卿一把捞住了差点倒地的月皊汐,“这边怎么样了”
“回大人,该说的都说了,就是,”
月皊汐轻轻凑到解卿耳边,低声说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哦,额,你,你头上的伤还好吧,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刚,刚才差点都跌地上”
月皊汐看着突然有点结巴的解卿皱皱眉,有点疑惑,回身去看刚过来的姣儿,又歪头看看解卿,“大人,我只是坐的太久,脚麻了”
“姣儿,你看看,这是,六郎?”
月皊汐指着牢房一角倒地的男子,挑眉示意。
姣儿欠身看过去,微微后退,“是,应该是他”
两人并排走出牢房,突然姣儿低声问道,“大人,我,我能去看看小姐吗,我从小就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想去,想去再见上小姐一面,这是小姐刚做好的嫁衣,小姐还没来的及穿,我想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月皊汐看着姣儿从提着一直未放下的箱子里抱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似乎有些犹豫,
“这,这不合规矩”
姣儿面上一直有泪,闻言低下了头,静默地擦了擦泪。
“但我念你思主心切,就让你见她一面,大牢看守都是男人,我只能帮你支开一会儿,你尽快出来”
“等等”
姣儿的脚步瞬间凝滞,似乎怕月皊汐有悔。
“这嫁衣,是谁做的”
“回大人,是,是公子命人做的,想着小姐出嫁的时候能穿上,却,却不曾想,小姐为了那六郎,这般,作践了自己”姣儿落寞地垂下眼眸。
“可惜了”
月皊汐摇摇头,支开了狱卒。
梅雨时节,牢狱中的干草散发着霉腐难闻的气味儿,细听,依稀可见窸窸窣窣的老鼠声响。
“谁!?”
“噔~”,匕首落地,清脆作响。
“我还该叫你姣儿吗?”
姣儿看着眼前脖颈处血肉模糊的人,慢慢向后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那血肉边缘逐渐泛白,一层层被人拿手剥离,连着脸上的薄薄一层,缓慢有节奏地被撕裂而下,露出月皊汐俊美的脸颊。
还未等姣儿反应过来,月皊汐一脚勾起落地的匕首,单手接住,漂亮地回旋,从身上割下一块布,团吧团吧以来人看不见的速度塞进了姣儿嘴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架住她,她刚才想咬舌自尽!”
“老于,可以呀”张昭迢一边把扑腾的姣儿按住,一边反手给月皊汐比了个大拇指。
“嗐,我就知道她得捂住我的嘴划脖子”
“脖子上没真划着吧?”解卿没有看姣儿,反而一直看着月皊汐,视线未曾移过,直到看见月皊汐松了松身上的护甲,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这才转身半跪于地,一手捏起姣儿的脸,另一只手里甩开一张画像,眉眼间仔细对比,俨然一致。
“张姣,连名都不带改的,是吧,北狄的细作,张炳的私生女”
姣儿在看到那张通缉令的时候,发了疯地像前扑,身后的张昭迢一个没注意差点被拽倒。
“真正杀人的,是你!”
解卿在发觉荣郕王与张炳间的不对时,便派了齐也带人去查张炳的行踪,在那时,刑部就发现了张炳与北狄的人有勾结,同时发现了张炳还与北狄的郡主有个叫张姣的私生女,郡主生下张姣后,不曾想张炳抛妻弃子回到了澂国,郡主暴怒,性情大变,甚至憎恶和张炳生下的孩子,张姣从小就被扔在铁骑营里,无人过问,直到遇上张惢口中的“六郎”。
“张炳全交代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解卿用温润的嗓音说着最无情面的话。
姣儿在听到“张姣”两个字的时候,就彻底失控了,似乎身旁人的钳制无所谓了,她像是要一个劲地往外冲,铁一样的牢笼,任由横七竖八地的铁枷把整个人扯裂,划烂,头因为磕撞到地上而血肉淋漓,粘着泥灰,竭力地昂首,望向那个更为黑暗看不见光的远方。
“哎!”张昭迢还没拦住,月皊汐把姣儿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这这这,你们不怕她再咬舌啊”
“她累了,听她说说吧”解卿看了看月皊汐,知道她为什么扯走布团,张姣这个时候,就像是泄闸的洪水,她想要说些什么,辩解也好,辱骂也罢,所有的一切,是众人想知道的真相,也是她最后能完完全全倾诉的机会。。
“呵呵呵呵,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知道什么!”姣儿嘶哑的声音怒斥着面前所有存在的一切,不只是解卿等人。
她双目呆滞,似乎在看谁,又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谁都没有看一般。
“那是地狱,而我,就生在地狱里”
“呵呵呵,你们见过鬼吗?啊!我见过,沼泽里,他们,他们全是,一只烂了的手恶狠狠地压着另外的烂了的东西,没有人样了,铁骑营,就是这样,人吃人的世界,死了,做鬼;活着,就能做成人了吗?你看过他们留着油水的干尸吗,生在地狱里,连太阳,都将人逼向绝路。”
姣儿说着说着,血,泪,混着泥水,淌了整脸,她却似感受不到一样,转着圈,脸色青白,用看恶鬼的眼神,成为了恶鬼本身。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又为什么他们享受着尊贵的地位,整天无忧无虑,我却连一条贱命都在苦苦渴求”
姣儿突然看向月皊汐,想要伸手,却被解卿拦住了,她转瞬露出一个僵尸般阴冷的微笑。
“后来我想通了,都是他,没有他,就不会有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痛,对,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姣儿声音突然提了调,变得尖细,让人心里发毛。
“来啊,我的苦,所有人都得尝,你们一个个,都得尝!!”
最后一句话,似乎一根针一般扎到了所有人心上,她说完这句,瘫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喃喃,“你们谁知道,啊,谁知道!!”
除了解卿,没有人听到,月皊汐低下了头,眼角垂下,细若游丝地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
解卿刚要发声,月皊汐却似乎觉察到了一般,冲他一笑,走向姣儿:
“若是我,地狱漆黑一片,那我便去作那一点冥火,而不用双手,继续捂住眼睛,永远坠在自己的黑暗里”
姣儿似乎没有听懂,累了一般,像只泄气了的气球,缓缓贴着地面躺下,唯有月皊汐看到,她闭眼时,眼角突然滴落的泪水。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