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声一定不对劲。终于没办法继续前行,孙鹏挣扎着走到附近最大的一棵枯木下面,试图借助它来暂时避一避雪。每当歌声响起,风雪就会更为狂暴地席卷着,自己身上火的消耗速度也会比变得更快,孙鹏可以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火光已经相当微弱,只能勉强让自己在这种风雪里不被冻僵,一旦消耗殆尽,估计这种被施加了魔力的风雪很快就能让自己失去意识,该死!总觉得自己在寒冷的环境里特别容易感觉疲倦。
孙鹏这般想着,脸上神色却越发疲乏,慢慢的眼皮下压,似乎昏昏欲睡。而那风雪里的女声就如同最优美的摇篮曲一样在耳边温柔弹唱,轻柔地,舒缓地,孙鹏一点一点闭上双眸,右手不知何时松开,细剑掉落地上,在积雪里压出一柄剑的形状,很快就被飞雪掩埋,只留一个剑柄在雪上。
于是风雪里有什么东西近了,唱着歌声一步一步临近,呼啸的风声也渐渐沉寂下来,云层收敛了,天空中只有零星雪花尚在飘零,剩下那轻柔的女声在天地间回荡。
在身体温度低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人往往会物极必反般的感受到温暖,但这是神经系统给予的错觉,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在雪地里被发现的冻死的人儿都是赤裸着上身,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反而感觉到巨大的温暖,如同家里温暖的被窝那样的温暖。
孙鹏此时同样觉得很温暖,但那不是因为回光返照,是因为自己的血液燃烧起来。人体炼成阵在体温过低的时候自行运转了起来,水银循着既定的轨迹流淌,哪怕显露在外界的肌肤与常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孙鹏知道内里其实已经面目全非,人类无法承受的剧毒金属正流淌在自己身体里,而此时,随着炼成阵的运转,水银飞快地消耗着,
但消耗地同时也给自己带来庞大的能量,借着这股能量,孙鹏总算是渐渐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过来,而这是他也发现了某种正在逼近自己的东西,哪怕此时孙鹏紧闭双眼,都能感觉到某种存在正在自己的身前,除了眼之外,还有着其他许许多多的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去“看”这个世界。于是孙鹏那仿佛安详沉睡的嘴角微微上挑,仿佛梦到了什么温暖的事情,然后一秒,两秒,三秒,在身前那散发着阴寒存在感的东西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孙鹏的右手猛地发力,狠狠地抓住了面前的东西,同时睁开双眸。银白的血血液从右手的创口处迸发,这是孙鹏第一次看到自己转化后的血液,银色的金属血珠,滴落在空气里透明的影子上。
原本动听的女声变成刺耳的尖叫,四面八方又传来呼啸的风声,但是戛然而止,那些银白色的血珠一沾上这个白色的虚影立刻爆发出炽热的白色光焰,孙鹏一时间仿佛置身巨大的暖炉旁边,在冰天雪地里冒险的寒冷瞬息间被驱散殆尽。
这……也是火?这种就是金属导师晋升路线的实火?
银白色的光焰照亮了灰蒙蒙的森林,地上的积雪开始朝着四周消融,露出了其下被掩埋的紫色细剑,而那头达诺科斯犬已经不见踪迹,孙鹏注视眼前白色的影子在火焰里不停的尖叫,那声音就像是某种昆虫被烧灼发出的,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直到银白色的火焰熄灭,孙鹏手中多出了一张白色背面的卡牌,画着一片白茫茫的飞雪,飞雪里有两个猩红的光点闪着幽光。
雪妖。
孙鹏虚脱一般的跌坐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将自己吞没,浑身完全发不上力气,刚才消耗的水银可都是自己身体里切切实实流淌的血液,而且最重要的是,
无法补充!
“这件事了结之后自己得找更多的水银再一次那个仪式,”孙鹏背靠枯树,无力地寻思着,歇了好一会才捡起地上的细剑,心疼的发现剑身的蓝色纹路已经消失,而自己也再也感知不到那头达诺科斯犬了。
因为在刚才的风雪里耗尽了卡牌的力量吗?孙鹏现在知道了,卡牌能够作为燃料交换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燃料,是会燃尽的。一旦燃尽,力量自然也然也就会消退,如果刚才自己再晚一点干掉雪妖,估计这把细剑也会在雪中消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寒冷的环境对自己十分不利……孙鹏没有深想,毕竟对正常人来说寒冷都是很不友好的,但对于旅者呢?孙鹏挠了挠头,踉踉跄跄地继续探索这片森林。
而在妖鬼横行的世界,阴灵修突然拍了拍脑袋,“啊呀,好像忘了跟那小家伙说了,金属导师的晋升路线,在冰天雪地里自身高消耗,易疲惫,寒冷抗性低,易伤高……”
“这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孙涟薇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漂亮的脸蛋上浮现着挣扎的神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打键,少女有点苦恼的跺了跺脚。自己那个神神叨叨的哥哥说走就走,也不多陪陪自己,而自己的舍友又一直缠着自己打听关于哥哥的事情,关于哥哥的事情一刻都没有停息的在脑海里浮现,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呢,少女双手捧住自己有点发烫的脸颊。
说起来哥哥好像变了很多,以前的哥哥虽然也是阴郁寡言,眉眼像是藏着心事,但其实只不过是一层肤浅的伪装,只要用心深入观察,就能发现哥哥其实只不过是个沉浸在幻想里的废宅!那种伪装出来的神秘感禁不起探究,一戳就破,说来也是,那种存在在幻想里的神神叨叨的东西怎么可能真实出现在现实中呢?
但是这一次遇到的哥哥不一样了,他的眼神不再像是在遮掩着什么,大大方方地直面着来自他人的探究,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像是突然“自信”了起来,是终于直面自己过去的幻想并走了出来吗?但或许是这样,一种完全没有伪装的神秘感,或者说真正的神秘感才浮现了出来,哪怕是与他交谈,近在咫尺,直视着他的目光,都仿佛隔着一层面纱,无法窥视其后真正潜藏的东西。
涟薇在自己的房间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就像是某些无形的枷锁被撤去,无形的束缚被解开,恍惚间四周景象变幻,惊觉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冰冷死寂的森林!
怎么会,哥哥不是说已经不会再梦到这里了吗!孙涟薇失声惊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响,才意识到,这次不同,以往梦到这片森林时自己身处林中,被寒冷笼罩,每一刻都在瑟瑟发抖。
但这次不一样,自己如同置身在九天之上俯瞰着这片森林,是一个旁观者,在一个严寒与风雪都侵扰不到的地方看着这个世界。
于是孙涟薇惊心动魄地注视着,这片森林真正的模样,她看到了湖泊里爬出的那些黑色的尸骨,看到了风雪里呼啸着猩红的目光,看到了,看到了,有人持剑行走,风雪染白了他的衣衫,那人低着头,匆匆地穿行着。
孙涟薇看着那人与冬鬼搏斗,在风雪里蹒跚向前,最终靠着枯木沉沉睡去。
动啊!快跑啊!孙涟薇惊骇地看着那透明的影子闪烁着猩红的目光向那人逼近,无声地呼喊着,似乎想将他叫醒,那人却静谧地沉睡着,直到雪中的妖魔近在咫尺,孙涟薇有点不忍看下去,但就是这一刻那人抬起来头,那头妖魔被他的手一把抓住,
银白的火光从他的手里迸发,如同冰雪一般的颜色,但驱散了严寒,积雪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化开,火光照亮了那人的面容,那是涟薇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让少女用手捂住明明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巴,瞪大了双眼,在看到那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虚弱之后,眼角渐渐有泪花浮现。
世人无法理解神秘的伟大,但是总会有人去默默传承失落的宏伟。
“找到你了……”孙鹏提着细剑,看着眼前的木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间林间的小屋都透露着诡异与阴森,此时是罕有的天晴时刻,雪停下了,风也止住了,但是门口的风向标却转个不停,孙鹏似有所感,看向了屋子旁边的枯枝上,一只纯黑色的乌鸦站在枝头,看着自己。
乌鸦?孙鹏眯起了眼,这里可是妖魔之地,会出现这么正常的生物?在孙鹏的眼里,那头乌鸦与一般的乌鸦没有任何区别,最多就是称得上健壮,跟“异常”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有多点水银就好了,孙鹏心疼地想着,自己现在时不时还会发晕,如果“血液”充足,孙鹏不介意把这乌鸦变成烤鸟,但是自己体内的水银禁不住任何挥霍了,先搞定里面那个,孙鹏心意已决,没有理会那头枝上的鸟兽,径直推开了柴扉,走了进去。
而在孙鹏走进木屋之后,枝头的乌鸦振翅而飞,发出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永不复还”。
还真是暖和呢,感受着木屋里的温度,孙鹏心里越发警惕,一点一点朝屋内走去,屋子不大,只有一层木板作为隔层,那居民肯定是在里面那层,孙鹏下意识握紧了细剑,屏住呼吸,随时感知着四周的任何动静。
来到隔层的帘子之前,孙鹏目光闪烁,一脚踹开,细剑护在身前。然后孙鹏看到了温暖的火炉与那个趴在火炉旁桌子上的身影。孙鹏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走到桌前看着火光照耀下的人影。
“又是这家伙?”孙鹏认出了,这正是妹妹的辅导班老师,也就是在画廊二楼卧室看到的那个跟冰棍一样尸体,此时的他模样比卧室里看到的好很多,至少脸色不是青紫色,在火光的照耀上还显得有点红润,孙鹏看了看桌子上画师枕在手肘下的画纸,脸上不由浮现惊骇之色,一把将画纸抽了出来,
那最上面那一页画着的,是一位少年站在火炉之前看着手里的纸张,而在木屋的窗沿上,一只黑色的鸟儿注视着少年。
孙鹏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甚至看图的手都颤抖起来,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侧面的窗沿,所幸那里空无一物,但这时他听到了微弱的声响,孙鹏回过头,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画师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画师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桌子,似乎是奇怪画纸去哪了,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孙鹏。
“啊,客人这么快就到了,恕我招待不周。”画师的声音很好听,态度也很好,似乎在责怪自己怎么睡过头了没有招待到孙鹏,孙鹏此时心里翻江倒海般惊骇,这人还没死?在不久前孙鹏才看到他被冻僵的尸体,现在在画中的世界又遇到了。
似乎注意到孙鹏手里拿着就是自己的画稿,画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个还在构思的故事,后面的情节很多还没想好,让客人见笑了。”
“这里是哪里?”孙鹏警惕地看着他,画家愣了愣,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这里自然是鄙人的小屋。”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孙鹏握着剑柄的右手准备发力,整个人蓄势待发,但画家似乎完全看不到的样子,“还有丽诺尔与鄙人一起住在这里,”说道自己的妻子,画家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能够对单身狗造成一万点打击。
孙鹏看看四周,别说打击单身狗了,这里连床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女人生活的痕迹。
“是么,那么令正在哪呢?哦,我指的是嫂子。”
画家自然明白孙鹏指的是什么,错愕了片刻又失笑道,“客人说笑了,丽诺尔不是一直在你身后吗?”
孙鹏只觉一股凉气从头到脚透心凉心飞扬,看都没看反手一剑,顺势整个转了过去,但是一剑劈在了空气里,不好!孙鹏暗暗叫苦,这只怕是画家的诡计,让自己把后背暴露在他面前然后对自己发出突击,孙鹏赶忙稳住重心,站稳了看向画师,但画师并没有发动突袭,
画师怔怔地看着孙鹏,不,那目光穿透孙鹏看着孙鹏身后的某处空气,
“你,你杀了丽诺尔!你竟然杀了丽诺尔!”画家双眼流出血泪,不止是双眼,脸上七窍尽皆流出鲜血,黑色的寒气弥漫,只是转瞬之间,孙鹏眼前的画家变成了一头新鲜出炉的冬鬼。让孙鹏心悸的是,这头冬鬼下半身是漆黑的骨骸,但是头部却是蓝色的头骨,冒着森然冷气,而这冬鬼的个头也是孙鹏所见过最大的一头。
画师,不,蓝色头骨的冬鬼发出凄厉的吼叫,孙鹏感觉四周的光线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自己的感官仿佛变得迟缓,如同跌落泥潭一般,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慢了一拍,哪怕是看着冬鬼狰狞着冲了过来,孙鹏都要经过一秒的思考时间来判断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再慢慢地抬起右手细剑,最终没有悬念地被撞飞数米,穿过隔层的帘子,重重砸在木屋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