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松了口气,终于恢复到可以交流的状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梦,电话里听不太清楚。”涟薇眼里闪过巨大的恐惧,很久都没有回答,孙鹏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听到妹妹开口,
“哥哥,你相信诅咒这种东西吗?”此时的涟薇正在回忆着,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眯起了眼,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应该是上个礼拜天,我跟往常一样到辅导班学画画,那位老师是开画廊的,我跟其他同学就在那间画廊里画素描,和往常一样,老师会拿一副画给我们临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涟薇又一次打了冷颤,但还是慢慢述说下去,“那天不太一样,老师的样子很奇怪,看起来,好像很僵硬……每说一句话中间都要隔很久再说下一句,然后更特别的是,那天让我们临摹的那幅画,”
“那幅一定被下了诅咒的画!”
孙鹏目光闪烁,“那幅画是画什么的,人像吗?”
“不,不是,是一幅风景画,就一片黑色的森林,”涟薇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森林里有座湖,湖边有一个木屋……木屋里站着一位女主人,天空有飞雪……”那声音越来越僵硬,孙鹏察觉不对,猛地摇晃起妹妹的肩膀,
“醒醒!醒醒!涟薇!不要在回忆了,马上忘掉那些东西!”
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进入梦境又被唤醒,涟薇带着茫然地看着孙鹏,声音幽幽,让孙鹏如置冰窟。
“哥哥,我又看到了,那片森林,它在那我过去……”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妹妹安定下来,孙鹏叹了口气,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了。
妹妹那边是无论如何是不能入睡了,在经历了梦境被入侵事件之后,孙鹏知道了一些以太界的生命可以通过梦境蚕食物质世界生命的精神,十分危险,如果可以的话孙鹏很想进入妹妹的梦境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没有这方面的手段,而且这次事件也似乎不像是以太界生命作祟,至少妹妹口中的画是肯定有问题的。
安顿下了妹妹,交代了那两位舍友无论如何不能让涟薇睡着的注意事项,虽然看她们的表情好像不太相信,但有些事情孙鹏也很难解释清楚。所幸涟薇因为害怕梦到那些东西,一直强迫着不让自己入睡。但这不是办法,自己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孙鹏只身来到妹妹所说的那家画廊门口,此时刚过正午,但是那家画廊门前护院栅栏紧闭着,孙鹏连续按了好几下门铃,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正么巧刚好没有营业吗?孙鹏眉头紧锁,孙鹏试着拽了拽锁住栅栏的铁锁,哐当一声,铁锁掉在地上,搞什么,原来没锁。
孙鹏拉开栅栏,走进院子,两边的花圃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有一种竞相争春的感觉。但孙鹏却驻足了许久,直到忍不住走近一看。
果然……都是塑料吗,不对,孙鹏捏起一片茉莉花瓣,一股寒意从指间传来,轻轻用力,那片花瓣便碎成冰渣,细细碎碎的落到花圃了。便不是冰雕,只不过那一丛植物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寒霜。
都已经死去了。
怪不得不但闻不到茉莉的清香,还感觉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孙鹏的五感要比常人敏锐数倍,在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几乎立刻察觉到了某些不和谐之处。孙鹏将目光看向里头的屋子,走到门口,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门缝透出,孙鹏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按照此时感觉的温度,这屋子里怕不是比冰箱速冻层还恐怖。
孙鹏拧了拧门把手,没有反应,估计是从里面上锁了,没有多虑,狠狠一脚踹上去,没开,但是隐隐听见门的内侧附着着冰渣细细碎碎掉落的声音,孙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在另一侧抬头看到了二楼的小阳台,以及墙壁上嵌着的直立的管道,孙鹏琢磨了一下,顺着管道一点一点爬了上去。
在翻上阳台时不小心砸倒了摆放在阳台边缘的两个花盆,但里面种植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冰雕,碎在地上冒着森然的白气。孙鹏站在阳台朝里面望去,从内一个个画架林立,估计是妹妹与同学上辅导班的画室,阳台门是那种滑式玻璃门,孙鹏扒住玻璃门的边缘,尝试拉开它,但是被刺骨的冰寒刺激到,仿佛手都要被粘在上面,孙鹏咬咬牙狠狠将玻璃门拉开,而拉开的瞬间,从屋子袭来的气流让孙鹏有种置身暴风雪中的错觉。
“这也太夸张了吧。”孙鹏不自禁搓了搓手,这间画廊已经完全变成了冰窟,在这地方画画不变得僵硬都难,孙鹏裹紧了自己的风衣,走进屋里,四周墙壁尽皆染上冰霜,但屋外的人如果没能发现花圃的异样是不会察觉到屋内的变化的。孙鹏小心穿过四周立着的画架,仔细地辨识着,
涟薇那会描述的画面大概是黑色的森林,木屋,飞雪之类的,孙鹏仔细地搜寻着,但是一无所获,画架上画布描绘着的更多是普普通通的素描稿,没有类似妹妹描述的那种风景,孙鹏再确认了一遍,便朝着屋内走去,很快他就感到有点寸步难行了,里侧的画廊老板,即是涟薇的老师的房间走廊已经遍布积雪,在这种房子里遍布积雪,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至少孙鹏目前还没有看到能如此显著的影响现实世界的灵性物品,那幅画必定是某种等级很高的灵性物品。
孙鹏心里未尝没有将之收为己用的想法,但一切都以先解决妹妹的事情为前提。如果真的无法想到破解的办法,说不得只能将它暴力破坏了,孙鹏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右手握住口袋里的水果刀柄,这把水果刀是在妹妹公寓随手带出来的,连同它的刀鞘,如果无法抑制那幅画的效果,就只能把它一刀两断。
孙鹏挣扎地趟过积雪,来到里侧的房门前,拧动门把手狠狠往里撞,连续撞了四五下,最后一下终于将房门推开,紧接着门框上的积雪哗的一声将孙鹏灭顶……孙鹏甩了甩头顶的积雪,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将目光看向那坐在书桌前的身影。
死是死透了,穿着夏衣在这种环境下呆个几天,如果还能动弹那也就跟人类这个物种没有太大关系了,孙鹏看着那近乎冰棍的趴在桌子上的尸体,这就是妹妹的老师吗,这到底死了多久……可别说在上个星期天之前就死了……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孙鹏将目光看向尸体脸侧枕着的画卷,一时间孙鹏仿佛看到漫天飞雪呼啸而至要将自己吞没,精神恍惚了一小会,从幻境里挣脱出来,呼了口气,落地成雪。
不能在这里久呆,孙鹏后退几步,完全不敢碰那张画卷,如果不是自己身体完成过晋升,现在只怕已经撑不住这种寒冷了,仿佛来自遥远冰雪世界的严寒,不是人能触及的。
一直到从阳台跃下,离开画廊的院子,孙鹏才感觉自己身上慢慢暖和起来,正午太阳挥洒着烈日的光辉,回望向画廊的方向,孙鹏脸色沉重,虽然不敢接触那张画卷,但是毕竟看到了,也算是建立的联系,就能通过一些仪式来应对它,但愿能有效果。
森林,无边无际。有风,从漆黑的深处席卷而出,不知起始的地方,没有终止的时候。行人在森林里穿行,四面八方是漆黑的阴影,干枯的古树肆意地伸张,时不时有鸦的啼叫。
领队的人在一片寂静中沉默,向前方蔓延弯曲的路径深处走去,身后的队伍无声跟随,同赴一场没有归路的旅行。
禁区,黑森林。
久违了。
森林中央是一滩漆黑的湖泊,水在久远的岁月以前就被杀死,死水微澜。冬日一到,湖面冻结,若有人站在湖中央的冰面向下凝视,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漆黑,仿若深渊,通往最深的幽暗。湖边有木屋,柴门禁闭,门口的风标转个不停,因为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天渐渐深沉,愈来愈像那冰下深远的幽暗,九天之上似乎有什么落下,晶莹剔透,时间似乎停歇了,又转瞬恢复,天地间有歌声流淌,那是清澈如流水一般的女声,蜿蜒曲折如同春季山间化雪的溪流,但是却充斥着极致的悲伤。
“当那雪落下时,时间没有停歇,当那雪如球般向我砸来时,我已深陷雪中。”队伍最后的那人停驻于风雪里,面孔突然溃散,就这样如同尘埃堆叠一般崩塌,但是没有血流出,他全部的血肉被风中的妖魔掠去,于是风雪霎时大作。领队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提灯,其色偏青,古铜色泽,底座莲花状,其内燃起微光,烛火也放光芒,于是光晕扩散,庇护着队伍不被风雪侵蚀,而那溃散在风中的身影,没人在意更没人为他驻足。
而在森林的另一面,废弃的木屋前,有人轻扣柴门。兜帽遮住了全部的容颜,灰色的长袍在雪中已覆上银霜,风在耳边尖锐地嘶吼,就像数不清的妖魔磨着锐利的獠牙。而那人矗立在木屋前,无声无息。
许久,许久,当他站成一座堆积的雪柱时,柴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向里靠去,于是无边的风雪灌入屋中,门内漆黑一片。门口的雪柱微微颤抖,一只手,从雪中探出,早已布满冰霜,颤颤巍巍的伸向屋内,仿佛要握住什么。
跨越无尽的时间与空间,远比光年遥远的距离,但又或许只是咫尺,营地里的篝火熊熊燃烧,守灵的老人轻轻呢喃,那声音横跨千古萦绕耳际。
“旅者于真实中沉沦,苏醒在失落的土壤上,横渡九重通往上境的海洋,以此成就最初的境地。”
冰冷的触感将他从恍惚中唤醒,他走进了木屋,但却置身漆黑洞穴的入口,他向洞穴深处走去,那哀伤悲凉的歌声就从那深处传来。
“旧舍难掩凄凉,门栏也亦断亦碎,小屋难耐严寒。”婉转的女声在耳际越发清晰,她在苦苦的诉说着,那对爱人的凄凉思念与无能为力,那歌声仿佛带着魔力,令每一个听者都如同置身冰雪之中,体会与歌者同样的感受。
“哦亲爱的,请怜惜我吧,我此时多么柔弱,快带我入你怀中,迫使那寒冬逃亡。”肆虐的寒风里让人心碎的女子,歌声是那么凄美哀伤,又偏偏动听如天籁让人沉醉,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朝着幽深洞穴的深处,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上的独舞,洞穴的最深处,黑暗的最深处又似乎看到了光亮,混沌般灰蒙蒙的色彩,有如被飞雪掩埋的昏暗的天空。
归亡的人儿啊,你就这么想,这么想,回到这个悲怆的世界吗?他僵硬地走向洞穴深处,一抹昏黄的光亮将他吞没,那逝去许久的女孙鹏静地站在木屋中,笑颜如花,如同迎接着归家的丈夫,窗外是昏黄的斜阳,那巨大的日轮散布着血一样的光晕。
啊,您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女子喃喃着,眉目中情丝缕缕,多陪我一会吧……毕竟这些日子,我等的很辛苦呢……
窗外的光芒瞬间熄灭,如同那日轮顷刻坠入深渊,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唯独女子那盈盈笑容,残留不灭。
归去,归去,雪花飘零之际,寒蝉悲泣之时。漫天的飞雪笼罩了这片寂静的黑森林,数不清这片宁静的地域埋葬了多少歧路的旅者,木屋前的风向标在狂风中指向被冰封的湖面,寒林之中短促的悲鸣,冥府的使者诉说着永无复返,冰封的湖面之下漆黑一片,最后的画面,一只漆黑干枯的手臂破冰而出,烧灼一般的手指屈成爪型,遥遥伸向遥远昏暗的天幕,凄美的歌曲再度回荡于这片永恒的森林。
孙鹏从冥想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他此时坐在妹妹房间的地板上,回过头就能看到自己家的妹妹此时正在安睡,神情安稳,没有再梦见什么东西。在进入冥想前孙鹏对着自己的妹妹使用了一次玫瑰十字仪式,驱逐邪灵的魔法仪式,虽然是顶着妹妹古怪的目光,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而对自己则使用短暂提升灵性的满月仪式,
这种做法相当于将涟薇藏了起来,然后放大自身的存在感,更容易吸引一些不好的东西。也正如孙鹏预料的那样,当晚就有飞雪寒鸦入梦而来。所幸孙鹏没有深入其中,只是通过梦里的灵视捕捉到了一小部分“真相”。
但是在那梦里窥视到的,是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能涉足的地方,哪怕是旅者,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深入,只怕也得折在其中,哪怕是孙鹏,被那寄宿在画里的邪灵盯上都非常危险,更别说自己的妹妹,哪怕是自己守在身边,每天以灵性为她进行玫瑰十字仪式,也终究只能逃过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