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她脸色一变,眉毛微蹙:“咱们不是说好了,凑到一百万就回去?已经赢了两百万,还想赢多少?”
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怎的今天不光胆小如鼠,还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
我继续笑:“死人,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姓杨的吓破胆了?这样,你出去轻松轻松,我再四下转转。”招手将米老鼠叫到跟前:“我们章大姐想逛街,你手下有没有健美帅哥,要身材特好,床上功夫也特好的哦。”
米老鼠一拍胸膛:“我办事,白大小姐你放心的啦。”他扭头看着方怡,“章大小姐,跟我来。我帮你兑换筹码,存好钱,再让个帅哥伺候你啦。”
方怡默默地跟在米老鼠身后朝外面走去,可走到门口,她一跺脚,转身指着我的额头骂了一句:“你家的禽兽GG做过不少混账事,不过我想有一件事他做对了,就是戒了你的赌。你这个人就不能进赌场,一进赌场你整个人都变了,什么德行?”
见她面色红润,脸上又有了往日眉飞色舞的影子,我松了一口气。果然,用美色安慰****是最有效的。
朝她挥挥手:“好好玩,小心腰。”
“别把你自己输进去,到时有你哭时候。”骂完这句,她头也不回出了大门。
我无奈地摊摊手,没解释。
一直觉得世界的发展是由赌徒推动的,没有赌徒哥伦布负债出逃,就没有新大陆。没有赌徒山本五十六将美国提前拉入战局,二战就不会那么早结束。
其实我一直在想,若不是白知秋当年耍横逼我戒赌,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拿那23亿赌资做大生意了。赌徒十个有九个会很惨,只有一个能功成身退。我相信凭我的能力,我一定是那功成身退的第十个。横竖我现在空空一人,就算输了,大不了偷渡去澳洲西岸采矿。
方怡离开后,我又在大众赌场玩了几个小时,手气好得爆棚,引得一大堆赌鬼跟着我满场乱跑。今天差不多赚够了,琢磨着将筹码换成钱,这当口有人挤过来,按住我的肩膀。
“运气不错。”
下意识抬头一看,撞上一双笑盈盈的茶色双眼。
眼睛的主人一袭白色针织t恤,一条洗到发白的裤子。板寸头短短的,很精神。耳朵上带着枚黑色耳钉。这么热的天,手上居然带着一双黑色皮手套。
这个年轻男人,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在思量,耳边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不认识我了?我是童德诺……”
以前吃饱了没事做的时候,我交了很多男友打发时间,多是长得帅的帅哥。但童徳诺是例外,他并不帅,甚至可以说丑。身材瘦瘦小小的,深眉厚唇,脸上长满了亮晶晶的青春痘,标准的越南少年模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朋友说他是某世界梭哈大赛最年轻的冠军。
那天童德诺给我们表演了一下洗一条青龙和飞牌技,看到张张薄薄的纸牌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少年的操作下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飞舞,看得我的心痒痒的,之后马上将童德诺追到手学习赌技。
几年过去,古德诺依然不帅,个子也没拔高,顶多一米六五。不过他比以前会打扮多了,脸上的青春痘也无影无踪。
毕竟以前处过几天对象,旧人见面自然要聊聊天的。我俩走出赌场,进了服务区的粥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童德诺笑道:“好久没见面,白小姐越长越漂亮了。”
以前他也是这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拼命夸我,说实话这让我觉得很腻,非常不舒服。所以当初白知秋棒打鸳鸯的时候,我顺手推舟,立刻就蹬了他。
“你这几年过得如何?”我笑道,“赌王阁下。”
他微微敛眸:“我两年前就不赌了。”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送上菜单。我点了一份猪扒包,一杯热奶茶。童德诺点了双份牛仔肉,还有五碗水蟹粥。
我不解:“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他含糊地回答着,打开钱包,然后一脸为难地看着我,“白小姐,我忘了带钱……”
我明白他的意思,掏出钱包付了饭钱和小费。待服务员走后,我继续问:“怎么不对赌了,遇到对手了?”
他没再吭声。
灯光照着他的脸,一片白惨惨的,让人觉得有些惶然。
“抱歉,我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我忙道。
他依旧不语,半天,拉下右手的手套,将手举到桌子中间:“我,再也赌不了了。”
“啊!”我呆了下,因为他的右手。
一只残缺的右手!
中间三个手指都被连根剁去,光秃秃的一片,只剩大拇指和小拇指还保存完好。整只手掌泛着层绛红的色泽,像是被大火燎过一样。
几年前,这原本是一只纤长灵巧,魔术师一样神奇的手啊。
“吓着你了,对不起……”意识到我的神色,他迅速将手缩回去,带上了手套。
那个瞬间,我义愤填膺,颤抖着问:“谁做的?!”
他低着头,整理着手套中的填充物,以期让手看上去正常些:“伊诺家族的二少。他花重金请我对战东南亚赌王,我出千失手输掉比赛。你知道的,有钱人面子大,他丢了面子,很生气。保住这条命用光了我的运气,之后我的赌运就没了。摇不准骰子,看不准牌,我废了。”
不由叹了口气。
伊诺家族,南亚有名的军火贩子,能保住这条命他确实很幸运。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愚蠢的话出口,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的头低得快埋到桌子里:“在米老鼠手下陪赌喽,自己玩不了,就看人家玩。”
“在米老鼠手下啊……”我努力想让自己装得自然些,但在米老鼠手下……
陪赌无非做点逗人开心,出卖身体的事。我不歧视陪赌,可意气风发的少年赌王变成了陪赌,还是让人觉得满难受的。
突然,他低声道:“对不起啊,以前答应你的追求,是因为你是白家大小姐。”
我愣了一下,因为没料到他还是这么爽快直接,仿佛除了身份,他依然是以前那个自信飞扬的赌王童德诺。顿时心情大好,坦然道:“我也对不起你,以前追你,是因为你是赌王。”
他亦笑了:“不要这么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的。对了,你应该结婚了吧?令兄那么疼你,一定给你选了门好夫婿。”
“没有哦,还是剩女。”
“你家财万贯,一般男人你看不上,结婚晚也正常。”
“呵呵……”我只能干笑。
此时服务员将餐点端了上来,我们暂时停住谈笑,低头用餐。
就像饿惨了一样,他没用粥勺,捧起粥碗就呼噜噜喝起来。一口气喝光了两碗粥后,他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闪了闪:“白小姐,明天有人陪吗?”
大概猜出他的意思,我舌头有些打结:“明天嘛……”
他笑了起来:“我可以陪你赌一天,晚上附赠按摩,后天还可以陪你逛街,给你打八折。”
有个陪赌的自然好,可对方偏偏是我的前任,听上去就那么别扭。我忙拒绝:“不用,不能耽误你工作。”
他笑容发僵,然后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粥:“其实,我已经半个月没接到活了。让我陪你几天吧,就当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啦。”
我怔了怔,只好答应:“那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他笑:“谢谢。”
笑容不复当年的志得意满,却微微带着些尴尬,那种无奈的尴尬。
沉淀进人眼里,山西老陈醋似的酸。
吃完宵夜出门,童德诺伸出手拉住我。
我一呆,有些不自在,慢慢将手抽了回来:“澳门很热,别拉手了。”
本来是个礼貌的拒绝,谁知他眼角一勾,温柔地笑了起来:“也对,拉出一手汗很难受。”
以前他也是这样,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说好,那种迁就就连年少单纯我的也能觉出一股子刻意的感觉。现在他还是如此,只不过现在是出于职业道德。突然觉得兴趣索然,因为他身上唯一一点吸引人的赌王光环褪去之后,他没有半点让女人动心的东西。有些理解为什么他半个月接不到活了,作为一个陪赌他实在不称职。
一边同他在花园中漫步,一边闲聊,装着不经意地,我说道:“你不是说以后退隐想开一家鸡粥铺子,没客人的时候就喝冰啤烤海鲜?”
他抬眼朝我笑笑:“那时我有钱,有钱怎么想都是可以的。现在我没钱,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喽,难不成真去卖鸡粥?”
“卖鸡粥也挺好,生活安稳。”
“不行,卖鸡粥什么时候才能娶上老婆?陪赌就不一样了,随时可能撞上大运。”他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就像今天遇到小姐你一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抬手看了看表:“呀,这么晚了,我要回酒店睡觉了。”
他忙道:“我送你。”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我转身看着他:“你回去吧,明早十点来门口等我。”
“这样啊……”若有所思,他朝房门瞥了一眼,“晚上不想有人陪吗?”
“不用,我和朋友同住。”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这样的话,小姐,我告辞了,明早见。”
“明早见。”我点了点头。
快进电梯的时候,他回过头:“明天早上我给你带虾包来。”
迟疑了一下,我道:“好的,再带份叉烧肠粉。”
“白霖。”微微一笑,“你和以前一样善良可爱呢。”
善良可爱?很少有人这样夸我,不过我的本性中确实有善良可爱的一面,他看人的眼神真准啊。
洋洋得意地琢磨着,童德诺的身影已进了电梯。我转身进屋,门刚关上,随即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