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谕觉得这地方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像模像样一点,便有了兴致在这里四处观摩。里朝被迫跟在他身后,关键是他还挥手退下了小程,这导致每到一处,他都要问一下,“猜猜看,这里是用作干什么的?”“猜猜看,这圈前的水槽里的水是怎么弄成流动的?”
知道,我当然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有什么用处我都知道。这水槽两边高低不同,高处用简易的水车引了水上来,之所以搞得这么复杂,就是这西北的夏日无比炎热,空气沉闷,在这木头搭建,上面盖了厚草的房子里也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所以只能多设了挤出水槽,而且把水弄成流动的,给这屋子降降温。
但是他要开口问了,又不能表现得对这里太熟悉,只能抿着嘴,装作不明白。
现在已经是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圈里的一部分羊已经被赶出去了,老羊安静地找了块阴影处地方呆着,低头吃草,小羊在湖边欢快地跑,玩你追我赶的顶头游戏。
圈舍里每日都打扫得干净,羊身上也很干净,顶着一身雪白,与白云一起倒映在湖水中,热闹与静谧交合。
旁边的沈晖谕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手停在下巴处敲了敲,“喜欢哪只,我给你抓过来。”
里朝只是看着远处的场景,这一处场景是彩色的,关县内大多是厚重黝黄沉静的颜色,“以后关县肯定处处能这样。”
沈晖谕眉目舒展,赞同地笑了,他的眼神凌厉,面目冷峻,是更习惯看着他严肃着脸的样子的,一张冷脸,满带果决。可是看到他眉眼带笑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忍辜负。
里朝用浑身上下拒绝了沈晖谕拎一只活羊活猪给她,总算断了他的想法。
在圈舍呆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原路返回,里朝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区分开什么是智慧,什么是心智,能让她以侧室的身份安然地舒心地在将军府中度过这一辈子,智慧是不够的,得靠心智才可以,心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不被别人所左右的。
建了这个地方,只是自己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的决定,可是她竟然在观察沈晖谕看到这里的成果,观察沈晖谕提到她时,表情是什么样儿的。
自始至终,他只是在给林涣热情地介绍这里,安里朝这个存在只是一带而过,无波无漪。
等黄芪种子的订单、缸罐、糯米的订单都列出去了之后,里朝在城西以林涣的身份又建了一处大作坊,准备用于以后储存酒,储存药材。
这关县城中新建宅子的不多,大工程建宅子的更不多,极少数的情况下,家里的弟兄成了家,要分开住,才会请上两三个邻里瓦匠,盖个房子。很少看到里朝这种,一请就是二三十个人,拖车运着木材来来往往。
她的作坊动工没几天,城东,最靠近城门,整个关县最繁华的地方,有三四户人家同时搬离了那块地方,原来的屋舍被推倒,来往的工匠有十多个,看起来是专门做巧工的匠人,大多数不是关县本地的人。
挖地基就挖了五天,深坑中填满了沙石,搭建的木材都是处理过得一段段的上好的木材,从外地运过来的。
这关县城是来了哪个大户人家?
城中的百姓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虽然动工搞得本来就不大的集市更拥挤吵闹,门口的路上被堵得乱七八槽,百姓也不觉得被吵到,反而每天很多人聚在门口,往里张望,喋喋不休,搞得集市一片混乱。
里朝见过几次,被吵得脑仁疼,关县怎么会来这么个特立独行又张扬无比的人家了?
从李大人那儿才得知,这里的户主,是工部侍郎钱广进之子,钱文瀚,在京城的纨绔里都是排得上号,赫赫有名的,这偌大的关县,他想当个纨绔之首,还不是手到擒来,绰绰有余。
这位钱公子,说是年近三十,他老子多方疏通,也没能让他在一官半职上呆多长之间,钱侍郎看着再这么下去,他大孙子都快定亲了,儿子还不三不四,游手好闲的,豁然开朗,儿子大约是束缚在京城,发展受到限制了,也许儿子是适合从军,走武职的路的。这西关城如今有镇国将军沈晖谕守着,既危险,又安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想尽了办法,把儿子说得精忠报国,不死不休,总算是厚着脸皮,把他送来了关县。
钱公子把纨绔这个词真是演绎得淋漓尽致,带着四十多个家仆,就这么来从军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过来视察的。
一进这关县城,被这关县大街上地上的沙给气得大吵大闹,叫骂这关县有多么穷困不堪,脏乱粗鄙,忍无可忍之下,大手一挥,就买下了四处宅子,这宅子没建成之前,关县就不配让他呆在这儿。
李大人为人宽厚,心性豁达,可是再豁达的心胸也容不下钱公子这作天作地的样儿,懒得管他,只等着到了入营的时间,进了营,脱掉一层皮再说。
这位李公子当真娇贵,关县不愿意呆,临近的桐县也找不到他愿意落脚的地方,愣是往回赶了两天路,住进了官驿。
关县,从城门到城内,从城东往城西,都在天地间,泛着暗黄的尘土色,猛然出现了一处恢弘的大工程,雕栏玉砌,红砖青瓦,所有人都啧啧观看,原来关县外的大周有这样繁华的景象。
里朝在城西的作坊只是几个简单的大棚子,很快就建成了,建成以后,里朝就呆在将军府,一连几天没有出门,以林涣的身份出门,为了安全,从腰身到胸到胳膊,手指都要缠上布条,在这透不过气的夏日里实在是折磨,只等着秋收的糯米和黄芪种子运过来,到时候,天也没有这么热了。
陈伯对于乖巧懂事呆在府里的少夫人很欣慰,又有些看不过眼,去里朝院里请了几次安,询问里朝有没有什么要送到军营的,里朝四处翻了翻,找了两本以前在京城闲来无事抄好的两本厚厚的经书,让小小递给了陈伯,陈伯茫然地抱着厚厚的两本经书,再也没提过送东西去军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