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钟九在冰河底看到李青夏的时候,他垂下眼,嘴边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又来了么。
李青夏跳舞的时候,眼神很勾人。钟九想到李青夏对他上下其手乱占便宜的样子,想到这个不怕死的人在他身边作天作地的笑,又想起来李青夏满身鲜血躺在他怀里的那张脸,他最受不了她那双眼睛,要望到人心里去。
不管是在快乐时,还是在临死前,她都痴痴得睁着那双眼睛,他想伸手去覆上,又伸不出手,只能让她直直地望着。
他想把她丢出雪谷,从此再不相见,又舍不得再不相见。
李青夏的无实物表演,是被收入进表演系教材的。她假作拈花,俯身轻嗅的时候,眼风终于扫到了钟九墨色的衣摆。
于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眼里刹那扬起的欣喜,灵动了这万年沉寂的冰河水,她妩媚一笑,一个旋身转进钟九怀里,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的脸。
心神剧震,李青夏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呼吸还是急促的。
她躺在竹舍的床上,缓缓平复气息,同时回想刚才的梦境。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看到的绝对是九老师的脸,但是又不太像,说不出的不一样。
明明在梦里勾引老子,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想赖账,哼哼,老子得想办法生米煮成熟饭,让你生个娃,看你怎么赖账。
烛九阴,《海外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钟山···李青夏忽然想起来,《太虚幻境》的原型就是山海宇宙,地图上似乎是见过钟山这个地名的。
她从床头柜子里翻出一包梦蝶粉,往嘴里一丢,闭眼进入太虚幻境。
97.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的缥缈峰。
王不菲吊儿郎当倚着石壁看风景,身边丢着七八个酒坛子。
空谷大神负手站在他身边,他这个小媳妇,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天不是砍怪兽,就是撒酒疯,喝多了哭哭啼啼,赖赖唧唧的要抱抱要亲亲。
“相公,你说女人是不是都特别花心,变心变得很快?”
“菲菲不是女人吗?”
王不菲心里一跳,面上不变的扯道:“我当然是啦···唉我有一个舍友,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好多好多年,10年啊,抗战都胜利了,取经都取回来了,结果那妮子喜欢别人了。”
空谷伸手把酒瓶子从他手里拿走:“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吧,感情的事,勉强不得的。”
“我不要,我偏要勉强,我···嗝”王不菲打了一个酒嗝,赖赖唧唧的去抢酒瓶子,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空谷身上。
空谷被他拽得紧,只能俯下身来撑着他。王不菲扯着他的领子,去够酒瓶子:“还给我,我难受。”
“都几个月了,你想喝到什么时候。”
“我乐意,我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我从小到大,样样顺心,怎么偏偏这事就···我和你说,相公,我替我那兄弟不值,真的,女人都是白眼狼,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转头就被人拱了···”
空谷把酒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瓶子直接丢下了悬崖。王不菲眼睁睁看着酒瓶子被丢进云雾里消失不见,差点跟着瓶子殉情。
“哇···你也欺负我···你还给我,还给我···”
空谷双臂一收,把张牙舞爪往悬崖边蹿的王不菲收进怀里,低头一吻。
在王不菲瞪大的眼睛里,一只软软的唇落了下来。
???
老子被人强吻了?
李青夏出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缥缈峰云雾缭绕,峻石青松,一对俊男靓女在悬崖边的石台上深情拥吻。
男的峨冠博带,一身白衣,背上一柄君子剑,正是《太虚幻境》排名第一的空谷大神。女的娇小可爱,梳着双环髻,穿着杏色的裙子,披着金绣的外衫,正是王不菲。
李青夏差点把眼珠子薅出来扔到悬崖下面。
才多长时间没见,王不菲竟然弯,弯了?
那个,咳咳,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消失。
她其实就是在游戏里忙完了事,看到王不菲在线,过来打个招呼的!这个招呼打的,好像很不应该,她好像打扰到了什么···
咳咳她以前知道太虚幻境是有修“房中术”的,这个体验估计和现实体验没撒区别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王不菲他他他竟然···
李青夏脑子里过了几千个念头,卧槽该不会因为老子才弯的吧,为什么还有点小兴奋。这样看别人不好吧。等一下我好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清霭,要不要告诉白泽,哦不行不行,白泽这种老古董,肯定觉得有伤风化。怎么办,我好激动!
李青夏还没有决定怎么办,已经被空谷大神一袖子甩过来,差点整个人滚到山地下。她往后退了六七步才缓过来。
王不菲你家空谷大神脾气好差,几个月不见,一见面就打人。
还好老子进步大,不然滚到山脚下。
王不菲这个时候还是蒙的,首先,他刚才好像被亲了,是谁,是个男的??!!!
曹··尼玛···
然后被李青夏看见了???
!!!卧槽我要死!
我刚才是不是亲回去了?
特么!
王不菲直接下线了。
空谷和李青夏看着凭空消失的王不菲,面对面站着沉默了10秒钟。
李青夏想了想,我在游戏里也是个男的,怎么搞得好像是我捉奸在床,不对不对,他们两个才是一对。对对对,王不菲跑什么,他该不会玩真的吧。
李青夏对圈里的乱,一向是知道的,再说她自己都有妹子倒追。王不菲长得也是很好看的,倒贴的肯定男生女生都有的。但他是二世祖”小王总“,没人敢真的去掰弯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不菲竟然弯了。
王天德,你特么断子绝孙。
李青夏咬牙切齿地想。
等一下···
“那个,空谷大神,你···咳咳,你是男的吗?”李青夏龇牙问他。
空谷默默看了她一眼,李青夏立刻回了一个读懂的表情。空谷也下线消失在了李青夏面前。
空谷消失之后,李青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她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人。李青夏默默往前走了两步,踢到了地上散落的酒瓶子。王不菲真没少喝。
她拾起一个酒瓶子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缥缈的云雾,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耳边是呼啸的山风,清冷冷的吹在脸上,撩起额前的碎发,那里曾经流过血,如今早已看不出来了。如果你不去摸,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一处伤疤。
小小青夏,到叔叔身边来。
她发了疯一样,狠狠的把酒瓶子掼在地上,碎片散落了一地。
王不菲,你别怪我。
98.
王不菲退出游戏之后半天没缓过神来。
虽说他不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喝了酒,还是觉得头晕的不行。
在寝室床上趴了一会儿,脑子乱成浆糊。他翻起身,拎起床边的垃圾桶,把剩下的梦蝶粉全部收进了垃圾桶里,丢在了门口。
妈的老子真是鬼迷了心窍,不就是失个恋么。高富帅,占一样就够了,老子占了三样,还愁没女人?
王不菲心烦意乱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抽了一根叼嘴里点上。
妈的好想把李青夏灭口,竟然被她撞见···去搞点梦蝶粉给她吃,真的梦蝶粉,让她把看到的都忘掉。
他是纯直男,100%,百分之一万。绝对不会喜欢上男的。
他家优良作风,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后宫三千佳丽,搞了一个娱乐公司,和公司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有一腿,哦还有男人。
他当初求着他爹要和李青夏做同组练习生的时候,他爹很是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你喜欢那个小姑娘,爹地帮你带回家就是了。”
“不要。”王不菲特正义的拒绝了他爹地的猥琐建议。
现在想想哪儿那么多事,就应该直接绑了带回家。
Pink girls女团还没出道,就因为一个女孩子被李青夏打骨折而直接解散。李青夏被重新安排了练习组,王不菲成了她同期的练习生。
正式认识的第一天,王不菲就大献殷勤,搞了特专业的医药包,帮她清理额头的伤口。
李青夏不拒绝,也不迎合,坐在窗台上抱着腿看外面的风景。王不菲站在旁边,用酒精擦拭她的伤口。看得出来撞得很重,周围一片淤青泛紫,结痂的血在酒精擦拭下化开,晕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李青夏一动不动,窗边的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扫在王不菲手上。
“不疼吗?”王不菲问她。
李青夏转过眼看他,似乎他问了一个特别白痴的问题。
“给你脑袋开瓢试试?”
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王不菲挠挠头,他知道李青夏不是说着玩的。
“疼可以哭,可以皱眉头,干嘛忍着。”王不菲轻轻吹了口气,给她贴上纱布。
李青夏不耐地挥手打开他:“难道哭就不疼了?”李青夏是一个不会哭的小孩,除了拍戏,王不菲没见她哭过。
其实有一回,在绍兴他喝多了那回,李青夏抱着他哭了一个晚上。可惜他不知道。
王不菲狠狠掐灭了烟,面对一个得不到的女人,无能为力是最大的感受吧。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心转意。
99.
李青夏坐在窗台边看着外面竹林,以前她经常坐在孤儿院的窗边往外看。
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变成一只鸟,在外面自由的飞翔。
她特别喜欢看武侠剧,如果会轻功,就可以越过高高的铁栅栏,飞到外面去。
她见到王不菲的第一面,那个男孩子,长得一张特别好看的脸,很秀气,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很暖。
像天使一样的男孩子。
见到他的第一眼,李青夏就知道,这小子是冲她来的。她竖起了全部的刺,想把他牢牢的挡在外面。
可是被他擦药的时候,李青夏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问她疼不疼。李青夏的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她好像从未被人这样呵护过。
她在泥沼里挣扎,为了一口饭和别人厮打在一起,一次又一次被别人推倒在地上,被人扯着头发甩耳光,被人用鞋子踩在脸上。她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死掉。
而他把她从泥土里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他还问她疼不疼。
王不菲,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你偏偏是那个人的儿子呢。你为什么要是那个人的儿子呢?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小小青夏,到叔叔身边来。”
她第一次在孤儿院里见到王天德,那个人伸手让她过去。
李青夏是迟疑的,不,她是拒绝的。生存的本能告诉她,面前这个人不是好人。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不管她怎么撕咬怎么挣扎,她依然被那些人强行带走。那些大人说,她有一张明星脸,可以出道演戏唱歌,做明星。
她战战兢兢地在演艺公司的宿舍里呆了一个星期,似乎一切的恐怖都是她的臆想。那个看上去像恶魔一样的叔叔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她。
公司说她唱歌有天赋,让她做pink girls 的C位。她被经纪人带去了办公室,办公室很大,装修很奢华。她又一次见到了王天德。
“小小青夏,到叔叔身边来。”
王天德把手伸到她身上的时候,李青夏拼尽全力把烟灰缸掼在了他头上,被他扯着胳膊抡起,狠狠摔在地上。
李青夏的额头磕在奢华的楠木茶几上,鲜血流下来,她眼前血红一片,抬手一摸,粘稠的血粘在手上。眼冒金星,躺在地上一个恍惚还没有反应过来,生存的本能已经让她抱起头,缩进了沙发角落。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青夏没有读过什么书,她也不知道要这么形容当时的境地。长到8岁,她都在想怎么能活下来。
而那一刻,她希望自己立刻死掉。
轻轻抬手摸了摸,在额骨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她想,怎么这么深的伤,最后竟完全看不出了。只有在面对王不菲的时候,那种恨提醒着她,面前这个人,她不能要。也提醒着她,如果不是王不菲在那天凑巧看上了她,她根本活不过8岁。
王不菲,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都很害怕,我怕死,怕你得到不珍惜,我怕失去你的庇护,我就会成为下水道的几块碎肉,我怕你厌倦了,我在死前连一点尊严都留不下。我不敢跟你在一起,我又不敢离开你。
王不菲,如果换个时间,换个身份遇到你,也许,我们会很幸福吧。
100.
李青夏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死胖子正趴在地上喘息。
“我说臭九,你就这点能耐,你一掌没有要了王某人的命,对不起你与天地同生的名号。”
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吐着血沫。
“王某人是真的好奇啊,你既然这么在意那丫头的命,怎么缩在雪谷里不出来啊。你都和她上了床了,怎么她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啊。你有种替她出手,你怎么不把她娶回家告诉全山海界她是你女人啊。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我可告诉你,打死了我,可打死你们大媒人了。要死啊,媒人死了感情玩完啊。救命啊。欧巴要死了。”
死胖子用手抹了把血沫子,想站起来,又实在是没力气。
瞬杀,不愧是烛龙啊。呵呵。
一掌打得他五脏六腑碎成渣了。
阿西吧,李青夏那小丫头,可害死人了,为什么要让自己打她呢。呵呵。打了还要吐血在他身上,这是标记好了让老公来给她摆平吗?
有了老公就是不一样啊。有依仗啊。惹不起,惹不起。
“哇,九爷,您这是发什么脾气呢。”
死胖子见着湖绿色身影一闪,就知道有救了。
不会死在这里了,真好,回去还要看《金秘书》,许校长你来得也太晚了点,再晚点就可以给我收尸了。
钟九垂下手,玄色的袖袍滑下,许慕眼尖,看见了袖子内侧一个红色的花纹。
“九爷您这是做什么呢,您多大年纪了,还跟小辈过不去。”啧啧多大年纪了还来我们学校,泡我们大一新生,还打老师。不要脸,越活越不要脸。
钟九睨了她一眼:“许慕。”
“是我是我哈哈,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守着山海大学的规矩,这随便杀老师,可是有点过分了。”
“山海大学的老师,可以随便打学生吗?”
许慕讪讪一笑,给王胖子递眼色:不想死给我嘴巴甜点,不然谁都救不了你,还想不想看金秘书了!
“冤枉啊,李青夏她自己非要加试,一定要受王某人一指。我看她是想让您心疼吧哈哈哈哈。”血沫子又吐出来了,王胖子含混不清地说,“您这放着人又不搭理,我看她也是着急啊。我都替她着急啊。”
钟九没说话,身上的杀气淡了不少。许慕给了一个眼色,王胖子从结界缝隙里直接闪人了。
“九爷,您这也是难为我们啊。要不您直接把李青夏带走吧,这么大一尊佛,我们供不起。”
钟九笑了笑:“你是说我,还是说她?”
“······”许慕想了想,真让我说实话,您赶紧带着您家那位回山海宇宙,我们这儿是学校!不要在我这里搞师生恋,忘年恋,哦不,忘辈分恋,人兽恋,好不好!
脑壳疼,脑壳疼。
“都供不起呵呵,您就不用说了,要不是您自个儿设了雪谷伏灵大阵,山海界也容不得您这么一尊大神,她···呵呵她是天魔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老实说,灵台方寸山那位都提辞职了,我这校长真不好做。”呵呵呵呵,礼貌的笑容送给你,请你带老婆回家,谢谢。
钟九淡淡说道:“你既算了她的命,何必问我。”说罢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以后不许算了。”
啧啧,命越算越薄,这种不靠谱的话也拿来说,我看您老人家活得岁数太长,简直要智障了。
许慕看着他的背影翻白眼:“本女侠是做了什么孽,任期遇到你们两个,脑壳疼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