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是依旧,狗子的离开就像深湖里泛起的一圈波澜,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过完了一年一度的迎春节,就要重新回到学堂上课了,虽说是村落,能够考取功名仍是每个孩子心中的梦想。
程秀逸坐在学堂的最后一排,原本虎子和狗子两座巨大的靠山坐在她的前面,在课堂上便可以为所欲为,偶尔打个盹儿也不在话下。如今两座大山已经倒塌了一座,程秀逸感觉自己彻底被暴露出来,教书先生的目光就跟针似的扎在她身上,让她难受了一整天。
这天教书先生前脚刚走,虎子就拿着两个人的布包跑了过来,一脸的担忧。
“秀逸,你身体可有不适?”
“唉,虎子,你想不想狗子啊?”程秀逸将整个小脸都皱成一团,胡乱的在衣服袖子上擦拭,这是她奇怪的解压方式之一。
虎子也是个大男孩了,想念这个词有点难以启齿。但对于程秀逸的话,他还是认真的想了很久,才说道:“我跟他就像亲兄弟一般,自然是想的。不过秀逸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了,他在大丽好着呢,他走那天还特意嘱咐不要去送别。”
“唉,没有狗子挡着,连个瞌睡都打不了!这学我是念不下去了。”
“你胡说什么呢,你可是每回都考第一名的,马上即将科考,你不念书,怎么能行?”虎子急了,“你若好生念书,考学去大丽,京都也未尝不可。”
程秀逸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一本正经的人,说道:“程意生,我发现你有点得我爷爷真传了。”
程姓,在呱瓦村是大姓,程意生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虎子。秀逸原先感觉他的名字挺有意思,意生是什么意思?虎子红了脸,才别别扭扭说道这是他爹希望自家生意好点,就给儿起名意生。
程意生和融松相反,长得白白净净的,有点小帅气。但是为人古板,做事有股执拗劲。
程秀逸记得刚上学那会随口说了一句布包重,三年来程意生就再没让她拎过一下。
“走吧,一起回家。”
呱瓦村没有学堂,学堂建在呱瓦和呼那的交界处,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村子那头走去。
“呀!我鞋什么时候沾的全是泥?”程秀逸嫌弃的看着自己新绣的花鞋,在泥地上走过时沾满了泥点子。“虎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河边用水冲冲鞋!”
不等程意生回答,程秀逸就顺着斜坡的草铺滑下去,跑到河边去了。
程意生只得赶紧跟上,在他眼里秀逸就是个皮猴妹妹,一会不盯着就能生出些幺蛾子。
“秀逸!你慢点,别滑到水里去了。”
“秀逸,你在哪?秀——逸!”
“别嚎了,我在这呢,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程秀逸远远的回应着,她把裤脚挽起来,鞋子脱在岸上,正一步步的往激流的中心走去。
程意生连忙跑过去,等他跑到的时候,程秀逸已经走回岸上了,她双手捧着一汪清水,里头有个流光四溢的玉手镯。程秀逸兴奋极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又怕旁人看见了她的宝贝,一时不知该炫耀还是该躲藏。
“我正冲鞋呢,突然发现这家伙在水里,快要被水流卷走了呢!”
那玉镯通体乳白,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程意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首饰,他有点犹豫道:“我看,这定然是贵重物品,可不是我们能拿的,快将它放回去吧。”
程秀逸却说:“那可不成,我将它放回水中,肯定会被冲走,指不定漂到哪里碰了碎了。还不如我将它保存好,有人来寻我再将它交还。”
程意生想想是这个理,就说道:“我瞧着手镯倒是配你的细腕子,从没见过这般小口的镯,不如你戴上试试,可别贪污了就成。”
程秀逸听到这话,滋溜一声就戴上了手,说来也奇怪,看着偏小的手镯戴上竟正好合适,玉白的光芒趁得程秀逸本就白皙的手愈发纤细修长。总算是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毕竟程老三家还没富裕到能给她配首饰哩。
“真好看,快取下来吧,别弄坏了。”程意生见到秀逸眼中欢喜的神色,明媚如同春风吹拂,不由得红了脸。“你若喜欢,我以后定给你买个比这还好看的。”
“嘻嘻,虎子有你这话我可放心了。”程秀逸举起左手,轻轻的将玉镯往外推开,可不管她如何使劲,这镯子都纹丝不动的挂在手上。“呀!这可怎么办,我取不下来了!”
程意生一听,连忙走过来帮忙,两个人鼓捣半天,满头大汗。最后程秀逸的手腕都红肿了一大片,还是没能成功取下来。程秀逸眼看都要哭了,说道:“真是奇怪了!戴上那般轻易,取下却这般艰难,我不可能一会子就胖了吧?”
程意生也无可奈何,说道:“今后你将软帕子裹好玉镯,千万仔细着别将它弄坏了,也别让其他人看见。”
秀逸点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一块绣着兰花的手帕,一圈圈的围绕着玉镯叠好,将它完整的包裹住。看上去就像把丝带系在手上。
若是手镯的主人找来,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将手砍下来连带着还给人家。程秀逸想到断臂取镯的画面,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得了不能见人的宝贝,两人脚步匆匆的很快就回到了家。
程秀逸回到家拿了许多皂角,涂抹在手上,她想着润滑作用下说不定玉就滑出来了。可是洗到双手都起了水褶,手镯还是洋洋自得的在她手上散发溢彩,似乎白芒比之前还要更胜一些。
世间还有这等怪事?程秀逸也较了劲。她可是呱瓦村出名的小魔头,什么事能难倒她?于是整整一晚程秀逸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程老三喊吃饭也无人回应。一心琢磨着把这玉镯弄下来,从起初的运用两根固定的小木头卡出手镯,把手猛然往里缩,到后头拿钉子拉开缝隙往外拔,都一一以失败告终。到了最后,程秀逸才惊恐的发现,即便是拿来桌角磕了撞了,这手镯连一丝裂缝都没有,更是在烛光下灼灼闪着光鄙视着自己的无能。
程秀逸咬咬牙,拼了。
直到第二天学堂上程意生看到眼睛血红,整个手被裹起来的半臂人程秀逸,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想来昨晚定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乱战。
“程秀逸!你又搞成这幅鬼样子来学校,气煞我也!”年过半百的长胡子教书先生指着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程秀逸气到浑身发抖,可让他意外的是程秀逸没有炸呼的蹦起来跟他争辩,反而蔫蔫的趴在书桌上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模样。
莫不是病了?再细看那手,被五花八门的布条子绑着垂在那,倒有些凄凄惨惨的样子。教书先生干咳一声,走到程秀逸的身边,柔声道:“秀逸啊,老师也不是凶你。病了就好生休息,你也知道三天后就要科考乡试,成败在此一举啊!”
程意生也走过来关切道:“是啊,秀逸,你可是咱村的希望啊!”
程秀逸茫然的回神,才说道:“我……不行了!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