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浸猪笼
席漫首先怀疑的便是覃庸,叫申屠晔让覃庸去帮忙找找。
“覃庸?话说回来,今天都不见他呢。”席漫提醒了申屠晔,他眯缝着眼睛,怀疑地望着席漫,道:“难道他们两人一起?仪方公主私奔,就是为了他?是了,在她身边的,不过就是一个覃庸!”
申屠晔让人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仪方公主、红丫与覃庸三人都不见人影。据说,今天中午覃庸主动帮忙厨房送了一车馒头去给灾民。
申屠晔立刻发令,全城缉拿覃庸与红丫,悬赏八百两银子。
“席南,如果仪方闹出什么丑事,我先饶不了你!”他掷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席漫万万没有想到,仪方公主突然不打一声招呼,便自己私奔。
懦弱害羞的她,哪里来这样大的勇气?没有任何生活的保障,一声不吭便奔了出去。钱,粮……席漫嘴角露出苦笑。仪方还小呢,爱便爱得热烈,义无反顾,只知道一定与覃庸在一起,哪里知道往后生活的艰辛?
说到底,自己老了,虽然还架着席小姐的身体,里面的心,已经彻底老了。
不相信爱,也不想拥有,宁可选择被豢养的舒适生活,也不敢自己迈出步子去。正如当日万祺笑言,十年,自己已经被驯养成一只金丝雀,只适合在笼中生活,不敢再去想象、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偶尔伸个头出去,淋湿了,立刻忙不迭缩回笼中。
两日后,仪方公主与覃庸被押回王府,红丫被发卖。
覃庸被鞭打八十,囚在地牢里。
仪方公主则被押回莲华苑,亲自送到席漫面前。
“你看看,这就是你管教的结果!教出一个私奔的公主!”申屠晔怒吼道。部下及妹妹的背叛,彻底激怒了他。在他心里,妻子绝对是知道内情而隐瞒不报的。
“王爷,如果可以的话,谁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得到亲人的祝福?谁想背叛亲人选择私奔?”席漫为了儿子,本想置身事外,尽量不卷入,可是听到申屠晔这样怒吼,又看见仪方公主哀怨绝望的眼神,实在无法忍受。
“好,你们有理,个个都有理!就是我蛮横无理!行,仪方,你真的打定心思一定要和那小子一起?”申屠晔问。
“是!”仪方公主的双眸骤然燃亮了。
“我宁可让你死,也不会让你丢了母妃的脸面!”申屠晔吩咐侍卫将她抬走,不顾席漫在后面追问。
甁湖的柳树下,细条如绦,随风飘扬。
火炬照亮了每一个人神色各异的脸。
申屠晔冷面如铁,目光锋利若刀,望向地上。
地上两个竹篾织成的大竹笼,笼里的不是肥猪,而是被困住手脚的仪方公主及覃庸。
覃庸已经挨了八十鞭,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被竹篾条一勒,更是痛彻心扉,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面容扭曲。
“覃庸,你很痛是不?你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仪方公主低声说,语气轻柔如丝。只要再过一会儿,死就死了,不知痛楚。对于死亡,她并不畏惧。如果覃庸在她身旁,死亡可以解除他的痛处,那么,她并不再怨恨王兄给予的死亡。
“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该猪油蒙了心。我本来想着,只要做了驸马,就能翻身,有钱有势,再不用看别人眼色。王爷,是我迷惑公主的,你放了她吧。”覃庸并不理睬仪方,只向申屠晔求情。
“你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申屠晔丝毫没有要原谅他们的意思。
“覃庸,你何必求他?他怕我丢了他的脸面,恨不得将我立刻处死!也好,我们一起死了,来时再做对好夫妻。”仪方公主说,一向羞涩胆怯的她,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大胆热烈的话语来。
申屠晔大怒,一脚踹过去,覃庸的大猪笼滚了几圈,撞上一棵柳树。
“覃庸,你自小被我捡回来,给你饮食,教你武功,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害了我唯一的妹妹!你放心,等你们死之后,我会将你们一起葬在城东,一个葬在城西,看你们如何来时再做夫妻!”申屠晔继续狞笑。两人的背叛,母妃将要面临的困局,将他彻底激怒了。妹妹在宫中多年,难道还不知宫中的霜刀雪剑杀人于无形吗?
他那一脚,虽没有直接踢在仪方公主身上,却狠狠踢在她心上。她大叫起来。
乌云遮住了天空,月亮隐去,到处黑魆魆的,仿佛上天也不忍看着这一幕惨剧的发生。
奶娘劝阻道:“小姐,你又何必自责?那都是公主自己不规矩,惹来这场大祸!不管你的事,风大了,去休息吧。”
席漫摇摇头,倚着莲华苑的栏杆,望着几十米外的甁湖对岸。侍卫们手持的火炬,照亮了申屠晔狰狞的面目。
浸猪笼。
年仅十七岁的公主,就要这样囚在丑陋的猪笼中,浸入甁湖。
这样残酷的刑罚,竟然出现在六王府中,用来处置一个公主。
他,怎么下得了手?
仪方公主,可是她的亲妹妹。
她不该爱上一个卑微的奴才,可是,她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吗?又不是杀人放火,她爱谁,完全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选择。
为什么容不得她?
难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十七年的兄妹之情,还抵不上皇家体面?
申屠晔骤然撕掉了面上最后一层脸皮,露出狰狞如恶魔的真面目,让她不寒而栗。
“公主,真惨啊。”奶娘摇头叹息,“小姐,你不要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席漫不仅没有听她的,反而沿着白石小径往柳林走去。
奶娘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连忙也跟过去,没行几步,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扭头一望,申屠晔竟将覃庸的猪笼踹下了甁湖。
造孽啊,也不怕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日后与他算账,也不怕覃庸与仪方公主化成厉鬼来找他。奶娘正低头合掌祈祷,又听见扑通一声,仪方公主的猪笼也下了水。
“小姐,你说姑爷——小姐?小姐!”奶娘四处张望,惊骇地发现,原本在前面的小姐竟不见了身影。
“王爷,王爷,小姐不见了!”奶娘朝对岸的申屠晔发出绝望的嘶喊。对岸柳林下明显一阵纷乱,申屠晔往这边如飞般扑过来。
此时的席漫,正潜游在湖中,快速往对岸游过去。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仪方公主就此白白死亡。
在看到申屠晔往仪方公主的大猪笼踹出那一脚时,她毫不犹豫扑向湖面,几乎在仪方公主坠入甁湖的那一刻,进入了水中。
水很冷,她却顾不得了。
中途,她伸出头来喘了口气,又潜游湖底。
她先看到的是覃庸的大猪笼,红色的血丝一缕缕从他身上的伤口游荡到湖面。她迅速去解猪笼上缚住笼口的竹篾。
竹篾捆绑得很紧,重重叠叠的,她一时解不开。
覃庸在里面拼命摇头,撞击,挣扎,示意她先去救仪方公主。
席漫忍着胸腔就要碎裂的压迫感,迅速游到仪方公主身边,去解笼口的竹篾。她那样慌乱,尖锐的竹篾边沿割裂了她的手指。鲜血,如获得生命的诡异红烟,萦萦上升,游荡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