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们有脚脚下有路
席漫只当没有听到,慢慢走开。
申屠棣跳上岸,快步赶上,走在她身边,道:“你不认自己,也不认我?我不可能认错,因为自从你离开王府,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你不觉得奇怪吗?自从你开店,虽然店小,规矩奇怪,从未有人闹事,也没有一个达官贵人仗势欺人。”
他不说朕,不以皇上身份与她对话,可是其中透露的信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席漫心中感到大大不妙,这个色狼知道了自己的栖身之所,看来又要偷溜了。
席漫努力控制自己,脸上不露半点异样。
“半年不见,何必如此冷淡?听闻六王妃的小茶店生意风生水起,想必茶与点心都分外出色。”申屠棣紧紧盯着她不放。
席漫略一低眉,说:“公子取笑了。”
“错,如果取笑,我应该笑你身穿男装了。”申屠棣望着她的目光比正午的太阳还炽热。
半年不见,这家伙贼心未死。席漫不免感到厌烦,眼前的风景也显得恶俗。
席漫不答,只当没有听见,暗自在心底盘算脱身之计。这里不是皇宫,难保他不会狂性大发。
见她冷淡,申屠棣也不在乎,笑容可掬地热情邀请她去游湖,说这湖半边莲花半边平湖,中间形成一条直直的线,风光绝美。
席漫怎么可能跟着他去游湖?只推自己店中忙碌,婉言谢绝了。
“六王妃,你不怕浸在这湖中几十年几百年,皇弟始终不知你身在何处吗?”申屠棣冷冷地说。
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森冷,如铁丝般紧紧缠绕着席漫。
一提到申屠晔,席漫倏地转过头去,怒视着申屠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眼中,一条人命自然不值钱。只是,一个动不动就以他人性命相要挟的皇帝,算什么明君!”
申屠棣在背后大声笑起来,道:“好你个席漫!”
席漫!
这两个字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席漫的心上。
另外一个世界的名字,自己从未对人透露,为何他会知道?难道,申屠棣也是穿越而来的?联想到申屠棣曾经在高台坍塌时受过伤,不无可能。
会认得自己,他,究竟是谁?在这个世界,他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皇帝,自己往后危险了。
席漫只当没有听到。反正自己与过去的相貌并不相同,一个字,赖。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你不想知道,你死后,万祺的境况吗?”申屠棣如毒蛇吐信般,一点一点逼近。
席漫没有兴趣知道她是谁,但是,万祺——这个为她刻意埋在心中很久的名字,仿佛退潮后突现的礁石,硬生生划痛了她的心。
是的,自己突然坠楼,各大媒体除了感叹她为情所困外,更多的矛头肯定会直指万祺。
死,本来是一场误会与意外。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记者撞过来,自己也不会坠楼。
她想知道,想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想知道自己在万祺心中是否已经一无是处。
十年时光,万祺骤然转身,携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将自己丢在了时光的另一端。这种骤然的背叛,撕心裂肺,久久不能愈合。人前,她若无其事为他掩饰,不是伟大,而是事已至此,鱼死网破也于事无补,不如大方一点,来个锦上添花,为他人作嫁衣裳,起码,还落得万祺的抱歉。
是他负了自己,自己成全了他们一对。
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时,何等悲悯与感激。
只是,目光中已经没有熟悉的爱。
那一刻,她才惊觉,自己与万祺已经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不能再回头,远到昔日所有的时光都不能弥补。
想到这里,她淡淡笑道:“我真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笑话。”
“万祺,背负始乱终弃的罪名,受千夫所指,与他的小妻子完婚,移居国外。由始至终,他从未在你灵堂出现,你会不会觉得好笑?曾经有你的粉丝堵住他,将他打断了三条肋骨。你说可不可笑?”申屠棣继续毫不留情地往她心上插刀。
“他的妻子,曾经到你灵堂前哀悼……”
“别说了!”席漫的泪水汩汩而出,淹没了心中一切。
待席漫情绪稍定,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面前的申屠棣究竟是何人穿越。自己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甚至连前世身份都暴露了,往后,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难道继续受到他的要挟吗?
她追问,但是申屠棣并没有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请她上小舟,莲花尽处有大画舫,可以饱览大湖风光。
莲花很好,只是身边的人太讨厌。
席漫怀着警惕,推辞了他的好意,自己回到坠儿身边。坠儿也为申屠棣的出现吓一跳,远远立着张望,见小姐走近,急忙迎上去。
回头时,来时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小姐,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坠儿急得差点哭了。
“我们有脚,脚下有路,慢慢走回去就是。”席漫安慰着,拉着她的手,沿着湖边走。
大湖边并没有人家,只有大片大片茂盛的芦苇,远远那头青山低矮,一条弯弯曲曲的白色小路越过青山,消失在山后。
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车有爬高爬低,想必另有出路,就在湖边高高密密的芦苇丛中。
日头高了,席漫拉着坠儿沿着车辙,踏着倒地的芦苇,高一脚低一脚,慢慢走着,额上凝满了细细的汗珠。
坠儿许久试过走这么远,双脚已经又酸又痛,实在熬不住了,不顾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着牙,脱掉鞋袜,脚底的水泡又大又薄又多,随时就要破裂。
“小姐!”坠儿的泪一滴滴落下,穿鞋袜不是,不穿又不是,一手拿鞋一手拿袜子,愣在那里。
席漫同样双脚肿痛,又见坠儿这样辛苦,只能叫她忍一忍,走出芦苇丛就好了,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是,因为这个向申屠棣低头?此刻申屠棣正在某处等候着她屈服呢。
坠儿想到小姐同样也在走,从未哼过一声苦,暗自惭愧。
席漫也坐下来,脱掉袜子跟男靴,捡起一根干净些的芦苇,折掉,用尖尖的半边去刺饱满的水泡。
水泡一破,透明的水涌了出来,脚底一阵钻心的痛,席漫不由咝咝吸着凉气。
“哎哟,小姐,你刺破干吗?痛死,等会儿怎么走路?”坠儿伸手去阻拦。
“不刺破,一脚底都是水泡,更很难走。”席漫说道,又刺破了一个水泡,水流到第一个水泡的伤痕处,仿佛一把盐撒在上面似的,痛得她整个脸都皱成一小团了,却努力挤压着那个伤痕,将水挤出来。
坠儿狠了狠心,将自己的水泡也一个个挑破了,挤出水,学着席漫的样子,盘腿坐下,双脚板朝上,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晒一晒。
休息了一阵子,两人你扶我,我扶你,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天,才走到路边。
路那边全部是农田,禾苗青绿,不见一个人影,只隐隐约约听见有狗吠声。远处,有一间破旧简陋的泥屋,搭着黄褐色的稻草。
“有房子有狗,那就有人!我们去那边找找人吧!”坠儿兴奋不已,肚子也分外踊跃,咕咕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