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尔纳和阿周那冲过围绕在二层小楼外的人群,进入到如今已经对不论是外人还是楼主人都封闭了,只对他们二人以及调查人员开放的小楼里。
“死者在阴面的第二件卧室里,平躺在床上。”一位穿着轻型铠甲的士兵从房间里走出来,迎接两位大人,“我们已经按照迦尔纳先生的吩咐,对现场进行了封锁和处理,没有发现任何的金属尖锐物品,死者死亡前,也没有使用过奇怪的药物。”
这位年轻士兵,是迦尔纳在某天晚上出门遛弯时,在街上偶遇的。
当时已经是五钟后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已经是漆黑一片,而他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提着长枪,在街上走着正步,一点也不松懈。
看到他的那一刻,迦尔纳就意识到自己已经遇到了对的人——自己缺少一个有原则、有能力、有梦想还能在象城中有一定威严·的代理人,如今,应该算是找到了。
迦尔纳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阐明了自己的意图,却只收到了士兵的一句话——“大晚上的,在街上游手好闲,还说些怪话,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我给你一次补救的机会,现在呢赶快回家,如果你再不乖乖回家,我可就把你抓起来了。”
迦尔纳被整的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才能跟这位老实而又正直的人讲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最后灵光一闪,要求到,“我呢,的确是个游手好闲之徒,但也很想改过自新,只不过没有人监视着,就容易管不住自己。兵哥,能不能麻烦您,送我回家。”
这句话,是迦尔纳理性分析后做出的万全之策——凭他在一个照面功夫中,为士兵建立起的各项数据模型来看,这样的请求,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士兵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毫不疲倦的陪着迦尔纳从城对的东南角走到了最中心的广场,心情有些不安的跟着迦尔纳穿行在已成废墟的皇宫,崩溃一般的看着迦尔纳顺着那高高的阶梯,走向漂浮在空中的神殿。
迦尔纳回头,“我说过了,我是神殿里的人,我需要一位负责而有能力的人帮助我。”
于是,士兵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夜行者,一个与贫寒打交道的巡逻员,摇身一变成为了神殿下属的骑士,有神殿的地方就有他忙碌的身影,开道,封路,安保,只要是他能负责的,他就会带着他在军中发现的那些如他一般负责而能干的兄弟们,赴汤蹈火。
迦尔纳很满意,吩咐士兵到,“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阿周那留在这里,再检查一遍。你们出去,一定要拦截住外面如今已经几乎疯狂的人群,什么也不要说,特别是有关患者死亡的事情,闭口不提,怎么问都不可以回答!”
士兵点头,然后鞠躬,从屋里退出,留下阿周那和迦尔纳停留在狭窄、昏暗、灰尘飞舞的房间里。
“你做好心里准备了吗?”阿周那的声音有些颤抖。从第一例患者出现到现在的七天时间里,他是对患者的身体特征观察更仔细的那位,而在观察中,他发现了一个个规律——一个也被迦尔纳认同了的规律:
四肢上的黑斑数量越多,面积越大,那么这个人的病况也就越严重——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他们二人对此次皮肤病的定义,黑斑是神器和你体内邪祟搏斗所留下的痕迹,那么邪祟越强,病症越明显,神器的搏斗越激烈,留下的痕迹么,自然也就越多。
按照这个规律推测,那么这位病症之重已经足以致死的患者,身上的黑斑一定是最大最密集的,而之前那位在第二天出现病症,如今都还深陷昏迷之中的第二严重的患者身体上的黑斑来看,那么这位已经魂归天国的患者,四肢上的黑斑,应该是大块大块紧挨着的,大概类似四肢已经变成了黑色——这得是多么可怕的一幅景象?
阿周那不太敢想象,也不太敢亲眼见证这种可怕的画面,但看着身旁依然神态自若的迦尔纳,又觉得此刻自己直接敲响退堂鼓,实在是太过怂包了些,于是退而求其次,试探性的问了问有无准备好。
迦尔纳呆滞的眼神给了阿周那自信——看来,你也不怎么滴么,还真以为你有多么的见多识广,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不会害怕这种事情呢,结果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还不是害怕了?
然后他听到了迦尔纳的回答,一下子又浑身打起了哆嗦。
“出来前不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迦尔纳笑了笑,有些深以为然的说到,“来之前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这才能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不出意外。不会吧,你不会出门的时候没做好准备吧?不会真的有人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有一说一,其实迦尔纳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恰恰相反——他完全没有经历过黑斑致死的案例,又怎么可能做好心理准备呢?要不是担心重病死人的传闻进了老百姓的耳朵里,然后百姓们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神殿拆了,他才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看这种令人害怕的事呢!
至于他的回答么,你阿周那敢嘲讽我,给我造成心理压力,我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呀?就这么讲,吓也得吓死你!
不出所料,阿周那的确被吓到了,声音颤抖的回答道,“我当然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怎么会没做好准备呢?我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所以想着问问你,那,那那那,既然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直接进屋去看看啊!”
于是两个都内心极度忐忑的人,进到了阴面的第二件卧室里,看着床上被被子盖住却能明显辨识出人形的凸起,欲言又止,欲行又止。
“诶,你心理准备做这么好,你把被子掀开呗。”迦尔纳先下手为强——你可千万别反驳,反驳干什么啊?愣着呀!
阿周那笑嘻嘻的回答道,“哥,你稍微厉害那么点子,要是这位患者有些邪祟还未被降服,小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到时候邪祟不小心被放了出来祸害人间,那就不好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不抢了,还是让哥你来吧。”
迦尔纳很想拒绝,但——他可是最善待天下百姓的太阳之王,是不愿意让百姓受到一点损伤的,那阿周那这样的请求,自己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啊!你个小崽子,迦尔纳内心暗骂,但还是笑嘻嘻的说到,“你说得对,既然有风险,那还是我来做吧。”
看着迦尔纳走向床边的背影,阿周那再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不笑出声来——谁叫你非得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好的人设?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啊哥哥。
迦尔纳走到床边,手轻轻抓住被子,内心的不安,让他下意识的说到,“阿周那,你也过来!我怕我一个人,会出问题,你过来保护我!”——想害我?那我肯定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周那也没办法反驳,毕竟他要代表着普度众生的雷神殿,是要守卫全世界百姓安全的雷神殿正神——要是自己不答应,这种传闻传了出去,不仅仅是人设崩塌这么简单,连雷神殿和他俩辛辛苦苦包装的黑点,可能都要人设——啊不,应该说是物设崩塌了,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他可都负不了责。
于是,他挪到迦尔纳的身边,也抓着被子的一角,两个人眼神对视,然后齐声喊道,“一!二!三!”两人的手一齐用力,被子轻轻晃了晃,然后纹丝不动。
他俩互相埋伏了一手。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但他们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也会偷偷地和自己一样,埋伏一手。
“能不能行?!”迦尔纳大声喊道。
阿周那声音同样洪亮,反驳道,“你呢?你能不能行?!”
“你行我就行!”,“好,你行我也就行!”
然后又是“一!二!三!”,这次被子被撩开,露出下面身材瘦瘦的、小白脸模样的男孩,裸露在外的四肢上,没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只有在左手大臂的内侧,有一块小小的黑色痕迹。
“这不符合逻辑啊。”迦尔纳哭笑不得——自己难得认同阿周那一次,居然是这种结果。
看到眼前并没有幻想里的恐怖画面,阿周那释然了些,用手摸了摸那块小小的黑斑——粗糙的感觉,到的确是和其他患者的一样,然后他摇了摇头,抿了抿嘴,说到,“的确不合逻辑,当然,也可能逻辑根本就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但——至少他不符合大多数情况下正确的规律。”
迦尔纳在看到阿周那邀请的眼神后,也碰了碰那块小小的黑斑,“你确定是黑斑越大,病症越严重吗?”
“这不应该我问你吗?”阿周那撇了撇嘴,“要是不按照你那套天与病魔搏斗论的话,那在理论上就不能直接验证黑斑越大,病情越严重。但——”
“但如果按近代——啊不对,现在咱们应该说是未来的医学来看的话,那的确是病情越重,要排出的有害物质便越多,那么如过这种物质不能穿过皮肤的磷酸分子层,而颜色恰巧是深色的,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迦尔纳直接打断,“所以,在理论上来说,这是成立的。这点上我认同你。”
阿周那哭笑不得。其实他刚刚想说的,很简单——但事实可以证明!你在这给我扯一堆未来医学知识,怕不是为了自欺欺人吧?
“下面的推论我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迦尔纳看着阿周那诡异的表情以及嘴巴紧闭的样子,只得自圆其说,“如果黑斑越大,病症越严重,那么他的病症应该是最轻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而家属说,他的病情在缓慢的加重,最后造成了死亡,那么——”
“这就不是黑斑造成的。”阿周那突然间恍然大悟,“而是别的病造成了他身体的恶化,直至死亡。”
迦尔纳嘴角一笑,想起来了很喜欢讲鬼故事却又甚是怕鬼的许墨城,幽幽的说道,“也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