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武汉暖暖的,满含着逆行者的光;二月份的家暖暖的,床上、室内、阳台,唱歌、蹦跳、喂猫。
有些天我真的在想,想回家,想家人,想那个百泉齐涌的城市,想那个青山簇拥的城市。
我躺在床上,好吧!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仅此而已。
你知道二月的四五号吗,天神下凡,武汉多了两座名字特别响亮的医院,火神山和雷神山。十天!短短十天!建成千张病床的医院,只有中国。渐渐的,我心底里留存的一丝在疫情重灾区的紧张也消失了。
“神啊!镇压妖魔吧!”小颖那天兴奋地喊。
我也希望他们就像神一样,武汉的火神,武汉的雷神。希望他们能像宝塔镇河妖那样,用火用雷镇住疫情。
躺着,趴着,又坐着。
无意间,我看到一条信息。只看标题,我就认真地读下去,然后又审视着它,仔细地想了很久。最终,我决定先鼓起勇气对小颖开口。
我翻过身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我想出去走走。
小颖不以为意,没有看我就答道:“可以啊,但是外面的情况,最好还是不出去比较好。”
她正在追剧,她的偶像男神还没有向他喜欢的女孩表白。
我又看了看手机,那条新闻招募令正朝我闪闪发光,我的目光在我的手机屏幕与夏剑颖的手机屏幕之间来回移动,最后我的目光留在小颖身上,我从后面抱住她,把我的手机挡在了她偶像的脸上。
“你干嘛!要表白了呀!”小颖有些恼。
我笑笑,右手指着我手机屏幕上的招募令三个字说:“我想出去走走。”
小颖定睛一看,叫道:“乖乖!志愿者。是不要钱还是不要命的?”她奇怪地看着我,“不行!绝对不行!”
“哎哟,颖颖——”我准备先软磨了小颖。
“你疯了,你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大学生,上哪门子前线,你你你中药学全会背了?!”
“又不是一线,我就想出去走走,做点事情,贡献点力量嘛!”
“可以啊,我们可以马上下楼,走走转转,捡些垃圾,我也可以跟我妈说,家务活你全包。可你要出去做志愿者,那你觉得还能进我家的家门吗?”小颖有点着急了。
唉!我沉默了,放开她,然后仰倒过去。无聊了,无聊了。无聊了!
夏叔叔每天都和扫把拖把难舍难分,苏姨呢,和小女儿若男形影不离。夫妻两人还用角色扮演的方式为若男讲故事,甚至给若男写作业了。
那俩崽子呢,腻腻歪歪,喵呜喵呜,不善良!
外公呢,砸砸棋,浇浇花,再对着太阳吼吼嗓子。
我俩手机,电脑,游戏机,方便面!亲密无间!
天哪!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无聊和无奈之下,我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喂,小君吗?”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姐姐!”听到这个亲近而又甜蜜的稚嫩童声,我的精气神一下就来了。
我柔声说道:“小君呀,有没有想姐姐呀?”
“想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君想你!”
我一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是啊,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呀?
看看天花板,我,在武汉,第一次觉得举目无亲了。现在的我都开始怀疑,当初的任性是否正确?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没有声音了?”
“啊,我在。”说完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将“在”字拉成了长音。
“姐姐,你哭了吗?怎么啦?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君...”
我打开了静音,手机扔在床上,双手捂了一下脸,然后很快拿开,再深吸了两口气,看到小颖正呆呆地看着我,我没再犹豫,关上了静音继续说:“小君呀!没有人欺负姐姐,病毒有点厉害,姐姐遇到些困难,但我还是有办法克服的,因为我是迎难而上的楠啊!你呢,有没有听话?”
夏剑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轻抚了两下,我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小君很听话的,爸爸正教我做题,不过他老是把手机扔给了我,他自己做起作业来了,那可是我的作业呀!”小君说的有点委屈。
我听到这儿噗嗤笑了,忙说:“小君,把电话给爸爸。”
“爸爸!爸爸!楠楠姐姐!”小君的声音一下就低下去了。
宁静,电话里,旷古的宁静。
我多么害怕爸爸会不理我,但下一刻,传来一阵温和的男中音。
“楠楠!你总算电话了!过得怎么样了?马上过元宵节了?有没有元宵吃呀?”
刷一下,我就用手捏住了鼻子,两根手指抵住眼角,我含着泪水吸了口气,声音颤颤巍巍,害怕下一刻,我泪如泉涌。
小颖递给我纸巾,一只手轻轻拍拍我的背。
“楠楠,楠楠?我知道你在听,爸妈都没怪你,你留在武汉是对的,不散播就是你对我们最好的答复,是爸妈的见识跟不上时代了。”
“爸,”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喊着,“我想你们,楠楠想家了!”
“会好的,相信国家,相信武汉,很快你就能回来的,我们都好!楠楠你把摄像头打开。”
“不要吧,我现在好难看。”
“那爸爸开了。”屏幕一闪,爸爸的大头就出现了。
“哈哈哈,爸!可洗脸了?你留胡子好难看,”
“来,我转一下摄像头,看,是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家?这是你屋,这是小君,”说完爸爸往外走,边走边说,“这是厨房,这是客厅,这是厕所,这是卧...”爸爸突然停了,小声继续说,“嘘!你妈躺着呢,应该睡着了,看,”爸爸将摄像头移近妈妈的脸,轻声说,“你妈没化妆,看,是不是好多雀斑。”
渐渐地,我不笑了,我抚摸着屏幕,妈妈长了好多皱纹,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滑那么嫩那么白,我不由得心底生出一股辛酸。
妈妈到底还是没醒,爸爸又坐回去,我们谈了谈,最后一分钟,我打开了摄像头,爸爸让我去洗洗脸。
然后我就去洗脸了。
晚饭的时候,小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对面的叔叔阿姨,刚开口说:“妈!”
我马上抓住了小颖的胳膊,摇摇头。
“嗯?”苏姨看过来,“你俩怎么了,搞什么?好奇怪哦。”
我忙说:“没什么,小颖她想下棋了。”然后我朝外公看看,外公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眼中瞬时露出一抹亮色。
“啊哈...啊哈!”我扭头看着小颖凶猫般的表情,紧张地挠挠头。
睡前,小颖抓着我的肩对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不是志愿者吗?跟我妈说一声,一起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颖的声音里满是愤懑地迁就。
“对不起啊,小颖。我错了。”我有些内疚。
“你怎么会错?你是大英雄呀!”
我握住小颖的手说:“如果这是我家,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出去的,何况这是你家,我要对我现在的这个家负责!”
“知道了?”
“嗯,非常明白。”
小颖甩开我的手,瞪我一眼说:“这还差不多!”
“颖颖最好!”我抱住她。
“呀呀!你放开...”
......
二月八日,元宵佳节如期而至。
这里是中央广播电视台元宵特别节目:
......
“此时此刻,我们的观众席座位,空无一人”
“但是在我们所有参演者眼里,却装满了千家万户。”
......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