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心大吃一惊,但很快明白了原委,这个老太婆便是灵芝仙子,她用身体为自己疗伤,而自己太过贪婪,竟将她身体掏空,使她一夜之间衰老成这般模样。
“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吓到你了?”灵芝仙子问道。
“不,你永远都那么美,是我太贪心,不懂得节制,才害了你。”巫马心说着,将她抱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干枯的银发。他此刻内心充满感激,也充满愧疚,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补偿她。
灵芝仙子咧开干瘪的嘴唇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了?想负责任,娶我这么一个老太婆?”
巫马心心疼的看着眼前衰老的灵芝仙子,十分认真的点头说道:“是。”
灵芝仙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巫马家人最大的缺点,就是长了双让人能看透内心的眼睛。孩子,端国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神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一句话让巫马心更加的心疼,是他让她从天仙变成老太婆,看似长辈的语气听到耳朵里,更是像银针扎心一般。
“哈哈,”灵芝仙子大笑起来,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平顺了一会儿呼吸,这才缓缓说道,“你病入膏肓,只有我体内的灵芝之力可以救你,而这样是最快的方法。你并不用自责,我每次这样救人都会耗尽元气,一夜苍老,需要很长时间的调理才能再恢复年轻靓丽的皮囊。”
“每次?”
“没错,这次是第三次,上一次,是为巫马平川。”
巫马心一下愣住了。
“其实我本就是一个老太婆,这样你是不是心安许多,论辈份,你起码要叫我奶奶。”
灵芝仙子看着巫马心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巫马心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默许,抱着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该抽回来。
“你们所不能理解的,只是你们这些土狗的伦理和逻辑,其实这些并没有什么,我只是一棵草,能治病的草。”灵芝仙子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缓缓的穿好衣服,“因为你是巫马家的人,你有你的使命,不能牵绊于儿女情长,更不要受困于伦常乖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
灵芝仙子说罢,起身款款而去,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落寞。
土狗?这是巫马心第二次听到有人叫他土狗,不禁又想起了龙伊一,想起了他们的约定,也不知道他还能否如期赴约。
巫马心双手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感觉四肢无力,只好重新躺了下来,不知不觉的又合上了双眼。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巫马心感觉身体轻盈许多,双手一撑,整个人飞身而起,险些用力过猛而趴向前方。稳住身形,心中不禁大惊,自己何时有了这等功力。低头向下看时,发现身上的箭洞也不见了踪影,灵芝果然是起死回生的神药,只不过……他心中不由得荡起一丝苦涩。
巫马心走出屋子,原本三三两两聊天练功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虽然只有一个对视,但看得出他们眼神很复杂,有嫉妒,有惋惜,有气愤,但绝没有恶意,也没有惊诧。
巫马心走到干瘦老者面前,深施一礼道:“在下巫马心,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干瘦老者鼻子“哼”了一声,并未搭理,整个人没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了。一旁的白胖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我们就是一群老小孩,你把我们最喜欢的仙子给毁了,能给你好脸色嘛。”
巫马心赶忙抱拳施礼:“晚辈并非有意为之,实在无心之过。”
白胖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们自然知道,不然早就把你拈成粉末了,只不过他心眼儿小,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是,是。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山野之人,没啥名子,只有一个好养活的外号。”白胖老者道,“我叫河怪,那个干巴瘦是野驴长老。”
随后指着黑塔老者道:“他是铁皮散人。”又指着绿袍老者道:“他是劈柴老农。”又指着远处双眼通红,周身冒火的老者道:“他是烈火怪。”
河怪来了兴致,指点着更远处的人介绍道:“这个是花圣,那个是吞海龙王,那个是金骨仙,那个拿着酒瓶子的是个酒鬼,叫差一度。那个是叶无根,那个是虎皮妖僧,那个是无角龙,那个是木头王,那个是荤油真君……”
巫马心听得眉头直皱,但他却全都记住了,看来灵芝仙子不仅治好了他的箭伤,更是使他五官六感都得到了提升。
“多谢前辈。”巫马心深鞠一躬道,“敢问前辈,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高人,到底是什么地方?”
河怪笑呵呵的说道:“这里叫空山,是当年你祖父布下的一个结界,与世隔绝,只有我们这一群老怪物相依为命。”
“前辈,在下的祖父为何要开辟这样的一个地方?”
“当年你祖父率领水妖启动洪水,肆虐滔天,生灵涂炭,若非这些结界,恐怕我等也早已消失。”河怪说罢,不再出声,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巫马心并不敢出言打扰,只是恭敬的站立一旁。
“哈哈哈哈。”一个老和尚大笑着从远处走来,双掌合十道,“巫马施主,身体恢复得可好?”
巫马心认出此人正是河怪口中的虎皮妖僧,连忙抱拳施礼:“有劳前辈,在下感觉已经痊愈,只是灵芝仙子她……”
“无妨,你看。”虎皮妖僧笑呵呵的说着,伸手朝东边一指,几位老者正将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太婆,小心翼翼的放入地上的方形坑中,并用手捧土慢慢的扬着。
“仙子。”巫马心没想到灵芝仙子为了救自己竟然殒命,发疯般的朝土坑狂奔,铁皮散人听到风声,向后一甩衣袖,巫马心被这阵罡风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到一旁的树上,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虎皮妖僧快走几步,扶起巫马心,笑着说道:“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仙子并没有死,灵芝本就需从土中汲取营养,如此安放正是让她静养调理,不出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出日落,便能恢复。”
“原来如此,是我鲁莽了。”巫马心惭愧的说道,又是一阵胸痛。
“关心则乱,成大事者,不能牵挂太多。”河怪说道,“铁皮散人下手的确重了些,但他并无恶意,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各位前辈,在下明白。”巫马心长揖道。
河怪笑呵呵的指着远处拖着一头肥壮野猪走来的高氏兄弟说道:“来吧,我们庆祝一下。”
“庆祝?”
“是呀,灵芝仙子每重生一次,就会更美一倍,当然值得庆祝。”
竟这般玄妙,巫马心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不停摇晃的浆糊一般。
野猪很快烤好了,二十多个老者团团围坐,撕肉喝酒,好似过节一般开心,巫马心也坐在当中,夹在高氏兄弟和河怪中间。
高过天撕下一块肉递给巫马心,小声说道:“你都蒙了吧,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就是,他们常年呆在这里,无聊透顶,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个外人,自然要好好兴奋一番。”高破天也跟着说道。
虎皮妖僧端起酒碗道:“我们见到了巫马家的后人,却失掉了我们的美人,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们不能贪心,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可说,不可说’,哈哈,来,干!”
不忌讳喝酒吃肉,果然是妖僧。
“干!”河怪附和道。
黑塔老者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脸却一直黑着:“族人受苦,我却龟缩此处鞭长莫及,本就心焦,如今见到巫马家后人这么弱,如何能看到希望。”
“唉,”野驴长老一声长叹,“莫非我们只能在这空山憋屈至死。”
几个本来兴奋的老者也都沉默下来。
巫马心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像自己是他们离开此地的希望,但又把他们的希望扼杀了。自己的确太弱了,根本没有见到什么高手,面对几个炮灰符兵便已经狼狈不堪。
“一切自有天意,当年巫马平川强大无匹,可结果又如何了?没准儿他反倒能够成事,这便是造化弄人。”
“天意,”劈柴老农率先响应道,“我们就赌一把,四两拨千斤。”
众老者又兴奋起来,大声呼喝起来。
“没错,四两拨千斤。”
“对呀,老鼠吃大象。”
“就是,一木支危楼。”
巫马心顿感无地自容,山野之风果然彪悍,竟然毫不在意他就在当场,唉,不过在他们面前,自己的确如同蝼蚁一般虚弱。
“妥了,给他来个,螳臂挡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哈哈,无角龙你喝多了。”河怪哈哈大笑道。
“非也,非也,”那个尖细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咱们这帮老骨头难道是吃素的,哪怕一只螳螂,也得让他扬臂碎大车。”
“对,螳臂挡车!”
“哈哈,就要螳臂挡车!”
“小子!”金骨仙一把抓起巫马心,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归我们了。你要学不成,就让高氏兄弟俩出去抓个姑娘,给你留下个种,然后活埋了你。”
火上的野猪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巫马心感觉自己与它没什么分别。
“哈哈,”河怪笑道,“别听他的,来吧,先把你的本事亮亮吧。”
“这……晚辈不敢。”
“你们土狗就是规矩多,什么敢不敢的,让你亮你就亮。”铁皮散人脾气急躁,“我数到三,你不动手,我便把你捏成齑粉。”
巫马心赶忙抱拳施礼道:“那在下就得罪了。”说罢向后退了几步,两手翻动,银针随即打出,上部、中部、下部各有五枚。
铁皮散人纹丝不动,随意把手一伸,银针竟直接吸在他的手心:“还有其他的手段么?”
“唉,一枯上师的本事,你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学到,若是日后碰到赤县神州的高手,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金骨仙不住的摇头叹气。
“晚辈有幸从药王前辈那里得到了一枯上师的秘籍,只是……在下完全看不懂,因此无法修炼。”
“哦?快拿来我看。”
金骨仙看着一枯上师的秘籍,惋惜的说道:“你真是捧着金碗要饭吃,暴殄天物,太暴殄了。”
感慨过后,金骨仙重重的拍了巫马心一下,道:“这样吧,你现在就练,我在边上看着。”
河怪和劈柴老农等也都围了上来,怪叫道:“唉,我说金骨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好玩的,哪能都归你,咱们得一起来。”
“他这小身板,一起来不就废了,咱们就挑出五个人吧,他能受得了已经是很不错了。”金骨仙幽幽的说道。
几个老怪物互相看了看,倒也没有提出反对。
“怎么选谁来教?”
“当然是老规矩,凭本事!”
“好,来吧。”老头们挽起袖管,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高氏兄弟是没有资格上场的,与巫马心一同远远的站在后面。
“我来做裁判。”虎皮妖僧声如洪钟,“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