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一座幽静的小院内,刘平章望着窗外星辰闪耀的夜空陷入沉思,耳畔行云流水般的袅袅琴音响起,初时平和舒缓,顷刻又变的沉闷悲壮,慷慨激昂后终归于宁静深邃。
一曲毕,柳菁菁将玉指按于琴弦,含笑望向他:“这只新曲如何?”
刘平章收回目光向对面望去,佳人一颦一笑皆是仪态万方,他起身阖上窗拥了美人入怀:“曲妙,人更——”
话未说完,嘴已被温热的香唇覆上,正待宽衣解带,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平章咒骂一声起身去开门。
“先生,不好了!太子殿下今日出宫后没回府,让窦长史点了二百府兵同他一起出城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来人话没说完,刘平章又是一声咒骂:“窦景砷那个竖子!太子要胡闹就陪着胡闹么!还有你们,为何现在才来知会我?”
“是殿下吩咐,不许——”来人支支吾吾。
“他此时不在宫内侍疾,跑出城做什么?”刘平章火冒三丈。
柳菁菁已整理好衣裙出来笑劝道:“你消消气,殿下一定是出城迎妹妹去了。”
“去,准备两匹快马,随我一同出城寻殿下去!”
望着毫不留恋大步而去的身影,柳菁菁气恼地捶了下门,谁说美人是祸害,殿下才是祸害。
拂晓的晨光透过车帘刺痛了罗晞的双眼,她揉揉眼:“阿娘,什么时辰了?我们到金陵了么?”
“就快到了,你再睡一会儿。”姜梵温柔的给她掖好蹭掉的薄衾。
罗晞望了望母亲肿成胡桃的双眼问道:“阿娘,你该不会是哭了一夜吧?”
姜梵哽咽道:“阿娘以后再也不拦着你和你父亲学骑马射箭了。”
罗晞弯弯嘴角调皮道:“哦,阿娘,我倒是想和阿姐一般学绣花学抚琴学写字学作画,可是我笨啊,把先生夫子们都气跑了,就我阿爷心志坚定而且心狠手辣,想学不好骑马射箭都不行。”
车外传来几声轻笑,罗晞向外大声道:“朱长史,你可别同我舅父说这些,你若敢说,你钱袋里最后一点银子也留不住了。”
“女郎,朱长史已随你舅父先行回京了,你放心,我比你父亲还要心志坚定心狠手辣,我绝对守得住我的口也留得住我钱袋里的银子。”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罗晞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马车外,一个青衣文士也好奇地侧过头打量起她。
“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我昨夜虽未见识却也听说了。”刘平章笑道。
“这位是你舅父的谋士——平章先生。”姜梵开口道,兄长应该十分敬重这位先生,昨夜受了其斥责不仅未发一言而且听其建议快马加鞭回城去了。
“幼娘见过平章先生。”罗晞想起昨夜提起“先生”时那古怪男子跳脚的模样,想必就是这位先生了。
“女郎,等进了金陵城,我领你去见见另一位先生如何啊?”
“见什么先生?”罗晞放下了帘子,除了说书先生外,她对“先生”这两个字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算命先生。”
罗晞“噗”的一声笑起来,姜梵忙过来捂她的嘴。
“女郎,近日金陵城城隍庙外新来了一位算命先生,解的卦极准,尤其善测姻缘,女郎想不想去算一算啊?”刘平章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罗晞心内一动,听说城隍庙外说唱杂耍美食珍馐应有尽有,就是平常日子也很热闹,她想去逛一逛。
“那就有劳先生领着我们母女去见一见这位先生。”不待罗晞开口,姜梵接话答道。
太子府中,太子妃卢氏正为迎接姜梵和罗晞母女做最后的准备。
“夫人与女郎身子娇贵,被褥要用最好最软的云锦。”她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把夫人床边的锦帐撤下来换上从前陛下赏赐的鲛绡帐。”她迟疑了一下:“罢了,还是挂在小女郎的床前吧。”
“殿下倒真是大方,这鲛绡帐可是陛下寿辰时南海东漓国送来的贺礼,薄如蝉翼冬暖夏凉且入水不濡蚊虫不沾,当时只得了一顶,叫满宫中的妃嫔公主们看红了眼,没想到陛下到底看重长媳,连贵妃都没赏却赏给了殿下您。嫔妾以为殿下总锁在库房中来日定是要赐予世子妃或是赏给郡主做嫁妆的,没想到此时竟拿出来了。”
太子良娣程氏满面笑意的走进殿内,一面施礼问安,一面道:“那位女郎好福气,不仅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好舅父,还有太子妃您这般的好舅母。”
太子妃一面令人奉茶赐座一面笑着解释:“妹妹进门晚,自然不知太子殿下待胞妹的情谊。别说是一顶帐子,就是这位娇客脾气上来要我们皆去她面前奉茶捧巾,只怕殿下也是不肯不依的。”
程氏侧了头过来:“她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娇纵泼辣?”
太子妃抿嘴笑道:“金枝玉叶总是有些脾气的,莫说她,我的德音与妹妹的德宁耍起小性来府中下人谁不俱上几分,就连我们为娘的也需得好言好语哄上两句方罢。”
正说话间,世子姜宸进来问安,程良娣知道他们母子有事要谈,便找了理由告退了。
“母妃——父王他——”姜宸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素日可不是这般吞吞吐吐的。”
卢氏望着儿子一张犹豫不决的脸,有些不快,天家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
“孩儿听闻父王想让孩儿娶姑母的女郎为妃,听说是平章先生的主意,孩儿心中不甚愿意。”
“只怕你想娶,你姑母也不会同意的。”太子妃闻言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原来是为这个,不知是谁多的嘴,儿子竟然也知道了。
姜宸闻言略显暗淡的眼眸亮了几分。
“真的么?姑母她真的不会同意?”
太子妃心下一沉,儿子这般神色,分明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那位姑父当年是出了名的玉面郎君,你姑母肖似你祖母,你这位表妹想必也是位美人,怎么就不愿娶了呢?”
“孩儿日后也想同父王一般,觅一位心意相合之人为妻,并不在意其容貌。”
太子妃越发肯定猜测,她沉下脸:“是谁?”
自己的夫君当日为了娶自己这个破落的士族女为正妃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哪怕接连纳了几个豪族之女为良娣宝林,那几年也总被吴王压得抬不起头。
而自己当初的一点激动欣喜之情也早已随着这些女子进门争宠消磨殆尽。她不希望儿子步他父亲的旧尘。
既然还是要娶,不如一早娶了最好的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姜宸一惊,望向母亲紧绷的面容,坚定地摇头:“没有,母妃您想错了,孩儿只是不愿早早定下亲事而已。”
太子妃心中不悦,只能着人去暗中打探了,她冷言嘱咐儿子道:“你如今已不小了,就是你父王不开口,恐怕你皇祖父也要为你指婚了,到时你万万不可忤逆了他。至于你罗表妹,她是将门之女,你姑母性子刚强,她想必也得了几分真传,你即便不愿娶她,见了面也不可惹恼了她。”
就在太子妃与世子谈话的同时,程良娣也将儿子姜宴唤至跟前。
“平章先生要你父王将你姑母的这位女郎嫁与你兄长,你兄长已叫你程七表妹迷的七荤八素,此番定是不愿意娶这位罗表妹的,等他开口推拒,你便去你父王和你姑母面前倾诉,务必做出诚心的样子,说自见面起就心仪罗表妹许久,如今已是非卿不娶,求他们将表妹嫁与你。”
她撵了众人出去,低声嘱咐儿子道。
姜宴为难的皱了眉头:“阿娘,我听说这位罗表妹的父亲是胡族,胡人悍戾,我姑母性子也甚为骄横,娶了她日后只怕不好相与呢。”
“她哪怕是个母夜叉你也要娶回来!你父王迟早要招揽她那个手握重兵的父亲,你姑母更是你皇祖父和你父王心尖尖上的人,有了她你日后便添了许多与你兄长相较的助力,你七表妹虽然也姓程,你三舅父与她皆是庶出的,来日你大舅父必定是向着娘和你的,到时候,有她助你,有程氏帮你,还有什么不成的?”
程良娣此时怒子不争,虽是低声细语,训斥呵责之厉尽显。
姜宴低头看脚不再言语。
他来日并不想同兄长争什么,只是他此时也不敢同阿娘说什么。
程良娣看见儿子乖觉得样子放了心,她虽也不得不承认儿子没有太子妃的世子聪颖,可是她儿子就是听话这一点令人满意。
她心中泛起一丝慈母心肠,温言安慰道:“放心,你不是最爱美人么,你罗表妹的脾气好不好阿娘不知道,但是容貌么想必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