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歇息一晚，又走半日，来到山前，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出现在眼前，此路便是葱岭南古道。
“顺此路一路向东，再走月余便可到龙虎山上清观。”叶齐云指着大道，对罗氏兄妹道。
两年之前，叶齐云曾随师父玄和道长，在前往昆仑山西风观时，途经此路。至今，依然依稀认得。
叶齐云也还记得，玄和道长曾说，当年在此路上遇到齐云的父母蒙难，临终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托付给师父。
此路，对叶齐云来说，也是伤心之地。
这几日，叶齐云已与罗氏兄妹混熟，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女，一路无话不谈。
罗氏兄妹是一对孪生兄妹，今年年方十五，比叶齐云只小半岁。哥哥罗西玉，生性腼腆，话不多，但彬彬有礼。妹妹罗西兰，生性活泼，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古道热肠，对人善良体贴。
不过，这两日，她一直责怪叶齐云发热糊涂时，摔碎了自己的玉佩，那玉佩乃是父母所留，甚是珍贵。叶齐云几次致歉之后，罗西兰也不再提起此事。
顺大路向东走了半日，天便黑了下来。三人说着话，错过了宿头，今夜只能露宿这荒山野岭了。
三人都是修道之人，也不讲究太多。拾些干柴，架起火堆，围火而坐，吃了些干粮，便和衣而卧。
刚躺下一会儿，便听到林中一声虎啸，接着便是林中众兽奔逃之声。三人连忙站起，执剑在手。
虎乃山林之王，凶猛异常，不得不防。
罗西玉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火越烧越旺。除了干柴在火中“噼噼啪啪”的响声，山林中又安静了下来。
罗西兰声音有些颤抖道：“这里有火堆，想那老虎不会过来吧？”
未待叶齐云作答，林中黑暗处，一只斑斓猛虎穿林而出，直奔三人走来。
叶齐云比罗氏兄妹年长一些，道行也更深厚些，值此危难之时，叶齐云当仁不让，向前连走几步，挡在罗氏兄妹身前。
下山之虎，乃是寻食恶虎，最为凶猛，眼前这只便是。
叶齐云手握玄铁剑，正在寻思如何对付眼前这只恶虎，那猛虎却在十余步外，停住脚步，后腿一蹲，坐在地上。
那猛虎昂头吸气，似在辨别三人气息，少顷之后，猛虎前爪伏地，似叩拜状。
又过片刻，猛虎后退着，又消失在林中黑暗处。
罗西玉松了口气，道：“奇哉怪也！”
罗西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有火堆，我们又手执利刃，猛虎也害怕了。”
叶齐云摆摆手，止住兄妹二人争执，道：“你们早点歇息吧，我来守夜。”
罗西玉道：“齐云道兄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罗西兰顽皮笑道：“好啊！那我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一夜无话，再无野兽前来打搅。待天明时，三人收拾一下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林中走来一人，身裹兽皮，手持钢叉，一副猎户打扮。
那猎户经过三人身边，拱手道：“三位道长请了！”
三人回礼答道：“猎户大哥请了！”
看那猎户，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高大，一副络腮胡子，看似豪爽直率之人。
猎户道：“三位道长是要去哪里？”
叶齐云又拱手道：“龙虎山上清观。”
猎户点头道：“喔，离此还有一月路程。”
叶齐云道：“正是。”
叶齐云正待转身离开。
那猎户又道：“这位道长高名大姓？”
叶齐云道：“不敢，贫道姓叶，名齐云。”
猎户道：“道长可识得五行盟叶开道长？”
叶齐云摇摇头道：“不曾识得。”
那猎户道：“我与叶开道长相熟，一别已是十余年。见到道长不免触景生情。”
叶齐云道：“贫道明白。”
那猎户道：“我姓林，单字一个枫。道长若再经过葱岭，可来寻我，我必好酒好肉款待！”
叶齐云道：“你我萍水相逢，林大哥如此热诚，待我再过葱岭时，必来叨扰大哥。”
猎户林枫拱手道：“道长保重，就此别过。”
猎户林枫渐渐走远，罗西兰道：“此人定不是好人！”
叶齐云道：“林大哥虽与我等不想熟，但可以看出，他是爽直热诚之人，又与我盟中道长相熟，怎么到你嘴里，就不是好人了呢？”
沉默已久的罗西玉道：“无事献殷勤。”
罗西兰接道：“非奸即盗！”
叶齐云一时无语。
三人收拾好行装，沿葱岭向东继续赶路。走了半日，未见市镇，只能在道旁歇息。
这时，山林中传来一片“叽叽喳喳”之声。片刻之后，一群山猴从林中走出，每只猴子，前爪抓着两个野果，来到三人面前，放下野果，两爪呈拱手状，拜了拜便走。
罗西兰觉得这猴子甚是可爱，笑道：“这葱岭野猴也是如此好客，看来我是错怪林枫大哥了。”
叶齐云与罗西玉对视一下，心道：这野猴也着实奇怪。
吃着干粮，就些野果，倒是别具风味。
吃罢午饭，三人继续赶路。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满山黄叶，落英缤纷。一路美景，倒也十分惬意。
“齐云道兄，可听说过葱岭树妖？”闲来无聊，罗西玉随口问道。
叶齐云答道：“曾听你师父提起过，只是不知详情。”
罗西玉道：“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魔界四妖，乃是昆仑雪妖、楼兰沙妖、葱岭树妖、蓬莱海妖，其中这葱岭树妖又称葱岭山妖，因为住在树上，所以大家都叫他们树妖。”
叶齐云道：“喔，这倒十分有趣。”
罗西玉点头继续说道：“据说这葱岭树妖，虽是魔界妖孽之一，却最讲人情，一向有恩必报，有仇必了。”
叶齐云道：“这么说来，这葱岭树妖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
罗西兰在旁边插话道：“齐云小道士会错了意，我哥哥的意思是林枫很可能是葱岭树妖。”
叶齐云不甚明白道：“何以见得？”
罗西玉微微一笑，道：“无亲无故，林枫搭讪我们作甚？”
叶齐云道：“山民淳朴善良不奇怪啊？”
罗西兰又插话道：“你说要去龙虎山上清观，他却说识得五行盟叶开道长，他怎知你是五行盟的道士？”
叶齐云道：“龙虎山上清观，乃是五行盟总盟所在，他知道也不奇怪。”
罗西玉又微微一笑道：“一个山野猎户，又非修道之人，能知道五行盟之事？”
见叶齐云沉默不语，罗西玉又道：“还有山猴献果之事，这葱岭山林中的飞鸟走兽，都受树妖节制，不受指使，能来献果？”
叶齐云摇头道：“说不定叶开道长向林大哥提起过五行盟与龙虎山上清观之事。说不定山猴经常看见行人，献果讨赏。”
叶齐云虽比罗氏兄妹年长半岁，却自幼跟随在师父身边，对于人情世故，江湖险恶，不甚了了。
罗西玉笑道：“齐云道长真是天真！”
罗西兰随口接道：“可……”“爱”字未曾出口，又觉不妥，硬生生咽回去改做“可笑！”
叶齐云也不再抬杠，只是微微一笑。
三人一路闲聊，不觉太阳西斜，已近黄昏。今日怕再错过宿头，见前面有个市镇，便决定留宿于此。
小镇名叫七星泉，镇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多是些药农、猎户。镇中只有一间客栈，名曰观山居。
三人两房，叶齐云与罗西玉一间，罗西兰一间，安排妥当。三人随意吃点晚饭，便到镇上逛逛。
走不远，见一道观，内有灯火。走近一看，却是一座山神庙，三人便走进庙中，随意看看。
院中一老汉正在扫地上的落叶，见有人来便拱手行礼。三人回礼。
走进大殿，只见里面供着三位“山神”，中间坐着一位老者，看似五十岁来岁，长须大眼，甚有威严；左边立着一位大汉，看似三十岁上下，一脸络腮胡子，器宇轩昂；右边是一女子，看似二十出头，眉清目秀。
正在四处观看，刚才在院中扫地的老汉走了进来。
罗西玉问道：“敢问老伯，此庙供的可是葱岭的山神？”
老汉点头道：“正是葱岭山神的生祠！”
“生祠？活人也敢称神？”叶齐云不禁问道。
老汉连连摆手道：“道长不可乱言，神就是神，葱岭百姓全靠山神护佑。”
罗西兰在一旁笑道：“这可是一家子山神？”
老汉却一脸严肃道：“正是。中间这位是葱岭山神林胜天，左边乃是山神之子林枫，掌管葱岭飞禽走兽，右边乃是山神之女林岚，管辖葱岭草木药蔬。”
罗西兰不禁吐吐舌头道：“林枫是山神之子？我们还一直猜他是树妖。”
老汉又连连摆手，看看四下再无旁人，悄声道：“三位道长乃外来人，不知本地规矩，此处不可说树妖、山妖，要说山人、山神。”
三人心中却已明了：林枫就是葱岭树妖。
老汉跪在山神面前，拜了拜，口中念念叨叨道：承蒙山神护佑，本镇猎户药农得以进山营生，望山神继续保佑，今冬平平安安。
三人相视一笑，离开了山神庙。
出了庙门，叶齐云道：“此处山民拜妖为神，可见葱岭树妖也会护佑黎民，并非十恶不赦。”
罗西玉道：“齐云道兄所言有理，但在其他同修面前不要再说此话了。”
叶齐云道：“据实所言，为何不能说？”
罗西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界道家与魔界四妖，千年为敌，齐云道兄为妖孽说好话，岂不是与同修为敌？”
叶齐云道：“心中所悟，不吐不快！”
罗西玉道：“迂腐！”
罗西兰接道：“幼稚！”
三人哈哈大笑。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三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向东出发。
刚出小镇不远，又有山猴前来献果，三人见怪不怪，欣然受之。
一连数日，持续向东，山势越来越低，想是不日将走出葱岭。
果不其然，这一日，三人抬眼遥望，前面不远已是一马平川。
三人正继续往前走，路边一药农打扮老者伫立路边，见三人走来，拱手问道：“可是五行盟叶齐云道长？”
叶齐云拱手回礼道：“贫道就是叶齐云，不知老伯何事？”
老药农从怀中掏出一木盒打开，木盒之中有三枚黑黝黝的果子，老药农双手将木盒捧给齐云，道：“老儿受少主之托，特将三枚葱岭茯苓仙果献与三位。”
叶齐云道：“你家少主是？”
“葱岭少山神林枫。”老药农接着道：“这葱岭茯苓仙果，服下可强身健体，疫病不侵，此果十分难得，我家少主连寻数日，方得三枚。”
叶齐云接过木盒，自留一枚仙果，把剩下两枚分于罗西玉、罗西兰兄妹。
见罗氏兄妹面带犹疑，叶齐云就先把果子放入口中服下。然后向老药农拱手道：“老伯请回，替我多谢你家少主。”老药农也拱拱手，转身而去。
罗氏兄妹见叶齐云毫无异状，也服下了果子。罗西玉道：“齐云道兄刚才毫不怀疑？”
叶齐云道：“如果林枫想要暗算我等，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林枫想要结交我等，怎会暗算？”
罗西玉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三人转身，继续东行。
三人身后不远的山冈上，林枫陪着一位老者看向叶齐云这边。
林枫指着叶齐云的背影，对老者道：“爹，那个便是岚妹与叶开所生之子叶齐云。”
葱岭山神林胜天点点头，忿忿道：“当年不是你妹子和叶开那小子临终求情，我们就不该与五行盟媾和。省的骨肉分离，不能相认。”
林枫道：“爹，此事已过去多年，不必动怒。”
林胜天缓了一口气道：“这小家伙如何？”
林枫道：“齐云体格特异，也甚为强健，似已达到人界合咒仙阶，在人界像他这个年纪达到此仙阶，实属不易。”
林胜天点头道：“他还是有我们的血脉。”
林枫道：“齐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想是五行盟中无人告知与他。”
林胜天道：“或许有一天，这小东西会与我们为敌。”
林枫面带忧虑道：“如果有那一日，我们该如何应对？”
林胜天捋了一下胡须，道：“与敌人，谈什么交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