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仍是不情不愿,可张虎听李天衢一番剖析过如今局势之后忿忿的闭了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刚被奉为寨主的主公所言在理。
然而一旁的解青面色踌躇,不禁迟疑道:“可是大当家的...黄巢麾下大将孟楷,已率领万余军马前去攻打赵犨镇守的陈州,听闻那孟楷十分骁勇善战,赵犨虽是牧守一州的刺史,可唐朝死于黄巢反军的勋官贵人已不知凡几,区区一处军州,又如何能抵挡住黄巢先锋兵马?
再带黄巢亲自统领大军来时,恐怕陈州也必然会被攻破。且休伦朝廷又如何肯信我等是心诚去投,便是只能倚仗官军的势要以求发迹...我等又何必非要去投那赵犨,与其奔往眼见黄巢大军要兵临城下的陈州,又为何不去投其他州府?”
李天衢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兄弟以为黄巢大军兵锋直指陈州,那处军州也必然守不住...我却认为周遭其它州府遭受黄巢、秦宗权反军袭扰劫掠,各自震恐慌张,紧守门户,恐怕也断然不能容我等绿林出身,在他们看来又来路不明的兵马前去投从。届时倘若再被秦宗权大批军马截杀住,无去处藏身,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说着,李天衢顿了一顿,随即语气又十分笃定的说道:“而陈州赵犨要抵抗黄巢大军,守城的兵马有限,更是用人之时,在这般时节我等前去投从,才更有指望。至于陈州兵情险着,虽然过不了多久,便很有可能要遭受黄巢大军围攻...那刺史赵犨据我先前所知,也绝非是等闲之辈,陈州在我看来,也一定能死守得住!”
李天衢之所以信誓旦旦的确定陈州不会被反军攻破,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按正史所载,又何止是那孟楷统领的万余军马,反倒要被主动出击的官军尽数歼灭;不但黄巢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发动猛烈的围攻,也终究未能使得陈州陷落;甚至后来中原在一段时期内势力最为强大军阀秦宗权,也向陈州接二连三的发动猛攻,可是那赵犨依然将治下城郭把守得固若金汤,直到黄巢、秦宗权先后覆灭,陈州也从来未曾被反军攻破而沦陷过。
按《旧五代史·卷十四》梁书列传四中所载:“赵犨以淮阳咫尺之地,抗黄巢百万之众,功成事立,有足多者。岩、縠非贤,遽泯其嗣,惜哉!”只是本来史书中白纸黑字的记述,放到这个时代来却是教人难以置信。
毕竟黄巢从起兵反唐伊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横扫山东、转战中原,随后又纵军南下肆虐淮南,降而复叛又一路杀到了岭南广州,回转荆浙杀入关中,致使名城要地洛阳陷落之后,甚至还攻破了大唐国都长安...卷起无数场腥风血雨,当真是杀得天下闻名色变,所过之处攻破的州府城郭不计其数,谁又能信如今时节尚还是名不见经传的陈州刺史赵犨,竟然能死守住治下城池,而生生抵挡住十几万反贼长达近一年之久?
李天衢还记得那陈州刺史赵犨非但是博学多识的刺史文官,他祖辈为忠武军牙将,精于弓马,自幼有智谋,指挥有度又善于排兵布阵,也曾领受过牙校这等武职差遣。而按史载在赵犨全力抵御黄巢大军猛攻的战事初期,甚至指挥将士主动开门与贼军交锋,还是每战皆捷,后来历时三百余天,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但却是人心益固......
直把唐朝无数权勋将帅视为土鸡瓦犬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万万没有料到由赵犨这么个区区刺史官坐镇的陈州将会是他无法啃动的硬骨头。然而也正是因为黄巢的不甘心,在面对赵犨的顽强抵抗之时,想必也仍会走到自掘坟墓的绝路上。
至少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形势的走向应该还不会出现什么脱离本来轨迹的变数。黄巢大军兵锋指向的陈州,由世人看来如今最危险的地方,而在李天衢看来却是最为安全的去处。
而赵犨不但是守城打防御战大师级的能臣良相,他也能施仁政济民,素得陈州等诸地百姓推崇。是以李天衢心说自己倘若能教赵犨是真心实意的要对抗黄巢、秦宗权这些反贼祸首,也必然能得到他的提拔重用;更为关键的一点是,起码这个时期的赵犨尚还是死忠于唐朝的臣子,从他史载中后来的事迹看来,也并无意独霸一方做个土皇帝,如此就算是有朝一日凭着争取来的功勋脱离赵犨自立门户,想必也不会遇到多大的阻碍......
这也正是李天衢通过自己对这段历史时期的了解而审时度势,为了在这般乱世中立足壮大,为成就霸业打下根基所做出的的第一个抉择。
而张虎、解青等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新认主公的决策源于他对史载传记的了解。可是也正如李天衢所言,更有可能收容他们安身立命的,也就只有赵犨镇守的陈州,再经过李天衢一番循序渐进的劝说,张虎与解青等贼众虽仍不能笃定一定便能抵挡住黄巢、秦宗权大军的猛攻,但眼下形势险急,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好歹尝试去投赵犨,多了官军的倚仗,能避身于城防把守森严的州府当中,总好过坐以待毙的抵抗势大反军的剿杀...在场贼众交头接耳的商议一番,终究还是认同了李天衢的决定。
然而张虎忽的擎起兵刃,把刀锋又指向了被绑缚住瘫在地上的安仁义,并狠声道:“大当家的,还有这个驴鸟为做处置,便交由我杀了吧!”
“...不,方才你也不曾听他说及,周围几十里还有大股的反军四处劫掠作孽?芦冈距离陈州地界,也尚有一段路程,眼下我等只剩下百来人手,也难保不会时乖命舛的被秦宗权麾下部曲撞见,届时再无法仗着高岭山险与敌军打熬,对方只再多出几支骑军,我等也必然会被荡灭除尽......而那安仁义既然知晓秦宗权麾下各部军马部署,暂且留着他这条性命,还有大用。”
李天衢沉声说罢,随即径直又往安仁义卧坐在地上的方向行去。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一番,经过一番沉寂过后,李天衢忽的又开口问道:“我名为李天衢,如今已做了芦冈此间绿林山寨的寨主。安仁义,你方才也说服了我的手段,我且再问你一件事...你这厮投靠秦宗权助纣为虐,残害良民百姓,又可曾吃过人肉?”
安仁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回道:“同类相食,在如今这般世道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到底是下作行径...在下正是因为不愿吃人,更不愿被人吃,而秦宗权本为朝廷赐封的奉国军节度使,在下前去投军,本也是直往凭着本事食国家俸禄......
在下又怎能料到秦宗权轻易的降从了黄巢,且残害起寻常百姓来又是百无禁忌?好歹既是统率部曲,有饷食领受的将官,在下为求心安,也尚还没到靠吃人肉过活的地步,更不敢欺瞒李寨主...若有半句诳言骗语,便教我深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