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廊下有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栏杆儿上,发出一声脆响。屋子里静静的,王爷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捧着一盅茶,也不喝。
“参见裕王殿下。”不多时,刘宫正打外头进来,一进了门,并着几位司乐大人诚惶诚恐地行了礼,杨淑悄悄儿的抬眼瞧了瞧,却看见连王尚仪也在其中。
“王尚仪,”王爷冷哼一声,盖了茶盅子,重重地掼在桌上,也不叫免礼:“你的人做出这样没王法的事,你是怎么说?”
“臣失职,未能及时觉察下面的人有这样黑心狠手的,还请王爷恕罪。”王尚仪说着,又深深拜下。这句话倒也乖滑,几个字而已,把自己摘了出去,又透着小心,叫人没得回嘴。
“哼!”王爷冷哼一声:“刘宫正,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若没个确切结果......”
“臣必定彻查此事!给王爷一个交代。”刘宫正吓得连连暗喘,额上早有了汗。
“阿苏,走!”王爷说完了话,起身便走,后头的人忙又行礼送出。
“王大人,你瞧这事...”王爷出去了,屋里的人都大松了口气,刘宫正转身儿,测度王尚仪的意思。官场中向来如此,什么严正执法,说是这么说的,真到做起来,终究还是顾念着人情。
“这事实在荒唐,更何况还惊动了王爷,如今咱们是个什么意思哪里还要紧,”王尚仪叹了口气:“总要清查此事,捉住这没心肝的东西,也好给王爷一个交代,至于查到了谁身上...”说着,又打量着屋里站着的众人,在江氏身上逡巡良久,方冷声道:“只管照律办事!”
“大人既这么说,下官也就好办多了。”
王尚仪又嘱咐说:“只一件,若有了结果,先来告诉我知道,好歹先压下了,等宴会的事了了再行处置。这会子吵嚷出去,皇上知道了,于你我都没好处。王爷那里,有我去回,你只管放心。”说着叫了四位司乐大人上前:“清安院的人是归江司乐你管辖,你留下,你们三个去做事吧。”四人齐声答个是。
“刘大人,前头还有事,就不监场了。”王尚仪转身儿带着自己的人出去了。
“封锁院门,此刻起,清安院许进不许出!”刘宫正声吩咐手下人,一面守了院门,一面往各房门口叫人去看着,也不准人进去。
“江大人,清安院的人归你管辖,还需你的话,叫清安院的乐工乐师都回来才好。”刘宫正行一礼,悄悄抬眼冷笑一声。
江司乐瞧在眼里,无奈这时候自己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只得忍耐,回头吩咐道:“暖竹,你去前头传我的话,清安院的人即刻到这里来。”略想了想又说:“不可走漏风声!”
一女史答应着出去了。
约一盏茶功夫,清安院的人都到了,站在院子里头,一个个瞧见刘宫正在这里,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却也猜度不着。
“清安院里的于氏方才险些丧命!”等众人都站定了,刘宫正起身站在廊下,抬眼扫过去,目光尖利,只觉得个个儿都是手脚不干净的贼主一般:“着医生来瞧过,是中了毒。”
只这一声,下头早炸开了。后宫女婢中虽不很太平,却也只是些眉眼高低的事,不过明路,最多不过骂两句,吵几嘴,这样下毒害命的事,可是罕见了。若论起来,还是早先年时候,也有一个丫头存了害人的心思,偏叫人逮着了,还没动手儿,叫宫正司的人抓了去,没过几天就处了斩刑。这一回的事动静这么大,江司乐都亲自来了,宫正司这一次来的也是宫正大人,可见事儿不小。上一次还是典乐大人呢,这一回只怕是逃不脱,查到谁身上,都是个死。
“吵什么!”刘大人一声厉喝,下头才安静些:“毒是下在于氏药方子里头的,方才问过了也知道,药都是搁在院子后头的厨房里,这下毒的自然在你们中间。旁人就有心害她,一来,知道她服药的不多,瞧那手法也不是今儿才知道这方子。二则,外人就是下毒,也断不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就往后头厨房里去的,没
得叫人起疑,第一个先疑到她身上。现下,本官只问你们,是谁做了这事,自己站出来就认了,好歹江大人还在这里,”刘宫正说着回头看一眼江司乐,冷笑一声:“瞧在她的面子上,也能手下留情。再者,有谁知道内情的,这会子说了,赏罚分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众人只是垂着头,窃窃私语,有几个人悄悄地往江兰心这里看过来,杨淑瞧在眼里,虽也疑心八成是她,但江大人现下站在这里。横竖案子判给了刘大人,眼瞧着她与江大人也不很对付,这么想着,杨淑也不言语,静静儿地站着。
“既然没人肯担着,有没个出首的,只好把这些屋子挨个搜一遍,说不定搜出什么来。”
这时候就有胆大的躲在人群里头说:“要说这院子里跟于沁心结仇的,也就只有江兰心了,大人只管去搜正房就是了。”
“不得胡乱攀咬人!”却是江司乐发了话,指着说话的人,柳眉倒竖。
“哎,江大人,稍安勿躁,”刘宫正假模假样地安抚道:“我知道这是你内侄女,只是断案期间,江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这么护着,只怕反倒说不清。”转身又问方才说话的李氏:“你可有罪证?”
李氏想了想,摇了摇头。
“或是听见看见什么也做得数。”
李氏还是摇摇头,刘大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刘大人这么审讯只怕有失偏颇吧。”江司乐冷笑一声,恨恨地剜了一眼李氏。
“既然如此,”刘宫正叹了口气:“就只得挨个搜了。”一面说,一面使眼色给廊下站的几位宫正司的姑姑,这些姑姑都是极老道的,叫她们去搜,摆明了这件事不能善了。
“你们几个,帮着一起搜!”江司乐眼见几位老妈妈往各屋去了,忙分派了她的人,好似担心刘大人受谁的挑唆,横竖要捏着她内侄女,治她于死地一般。
“大人坐着喝茶就是。”刘宫正回过身子,做一个请的动作,把江司乐让进里头:“江大人放心,这几个人都是我宫正司的老人儿,又有你的人跟着,不会出差错。”
江司乐想想,只得坐下。外头众人都抻着脖子瞧着,唯恐被宫正司的姑姑从自己屋里搜出什么来,虽是秋日里,可个个都是汗津津的。
“大人,搜到一只上锁的锦盒,是正房里搜出来的。”
等了约有一顿饭工夫,一位姑姑捧了一只红木锦盒进来,刘大人登时站起身来,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江司乐。
杨淑也忙站起来往外头去,刘大人原说断不能是杨淑下的毒,若不然,也不必救她一命,还惊动了王爷,便叫她站在里头,先时细细地问了话,这会儿也没叫她到外头站着。
且说杨淑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里的江兰心,却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倒不像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