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千重一如昨日的装束,深褐色绣金的狩衣,他用折扇敲门上的玻璃。
开门的是秋钥,见了千重鞠躬道:“早安,千重大人,请进。”
千重目光扫过餐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点了点头,“宏太呢?”
“还没起来。”
“什么!”千重怒斥一声,将扇子一挥,须子兴奋地从扇中飞出,一溜烟上了楼。随着一声惨叫,须子蹲在宏太肩膀上一齐出来。
“半小时后到毛利酒屋来。”千重瞪了睡懒觉的宏太一眼,便带着须子走了。
宏太揉着被须子咬过而发红的脸颊,闻了一下残留的一点透明液体,表情古怪地坐下来吃早饭,牛奶冒着热气,三明治里的菜叶也翠绿可人。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小麦的香气,半个西红柿圈淌着汁水。啧啧,这火腿片是兰州拉面的师傅切出来的吧。
“你做的?”
“不是,酒屋的掌柜送过来的,可惜沙拉酱少了点。”
“哦?租房还带送餐的吗?”
“不,他来推销早餐的,我要了一个月。”秋钥说到一半,声音小了下去,“一个月六元。”
“呐,先去看看这个所谓的阴阳师培训是怎么回事吧。”
宏太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拉着秋钥来到毛利酒屋,见到千重正与掌柜田中须弥闲聊。
“哦,为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毛利酒屋的大掌柜田中须弥,承揽云野中社大多数生活琐碎,很多事你们都可以找他。”千重又指向宏太和秋钥二人,道:“田中先生,这是我新招进来的两名见习生,名为山田宏太与岩崎秋钥。”
“哟,是高知县那个岩崎吗?”田中须弥听到岩崎,吃了一惊。
“正是。”
“那可是太好了。”田中须弥眼神热切起来,心想柳生千重招了个了不得的见习生呢。
稍作寒暄之后,千重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去,山中光景秀丽,只是有晨雾遮挡着视线,不能一窥全貌。行到一处院子前,门上挂着“符”字灯笼,开门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淡蓝狩衣。
“早安,千重大人。”那人躬身问安,又问道:“这两位?”
“早安,净月,这是我新招的见习生,先交给令师教导入门。”
“是,请跟我来。”川上净月在前头引路,却没想到千重摆摆手并不入内,只是与两名见习生说道:“你们好好跟着学,一个月以后我来检定成果。”
“啊?没通过检定会怎么样?”
“送你们回家。”千重用折扇敲了一下宏太的肩膀,鼓励了一句,便转身往山上去了。
“真是严苛呢,是吧?不过放心好了,我们这儿教的东西很简单,很基础的。”川上净月安慰道。
宏太捏了一下秋钥的手心,那里开始渗出些汗水,于是便向净月求教:“嘛,师兄,我们这儿到底是要学什么?”
“符术。”净月将笑容撤去,正色道:“是对抗旧神非常重要的技能。”
净月一提旧神,昨日电车上遇到的那名女子在宏太脑海中一闪而逝,想到她还会找来,就觉得烦躁无比,如今见他所提,自然处处上心。
“总之先去见见小松铭老师吧。”净月带着他们走在回廊上,绕了三个屋子,来到门前。两扇障门上写有四字,是“百炼自得”,净月也不敲门,只是隔着门喊道:
“老师,千重大人带来了两名见习生。”
“进来。”
两名侍女在门内两侧将门拉开,三人脱下木屐入内,见到一个消瘦老人正在小桌上画着什么。老人黄须黄发,头发散开如同非洲大草原上狂野的公狮子,眉毛也是尾端向下弯的。
三人行礼过后,只听小松铭道:“净月,你先去堂上。”
小松铭仍低头用笔墨在写写画画,只是将左手一伸,问道:“柳生先生的推荐信呢?”
“千重大人并未给我……”
“这样啊,那你们先在这等我写完课件吧。”小松铭一边写,一边嘀咕道:“柳生这家伙到底搞什么,这么多人我哪里教得过来嘛。”
宏太与秋钥相视一眼,虽然两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却也不敢作声。
“可恶,太可恶,居然把本小姐晾在一边!”十分钟后秋钥小声地与宏太抱怨。
“咦,你们是谁?”十五分钟后,小松铭从案牍中抬起头,看到宏太与秋钥二人,忽然发问,旋即又自问自答:“哦,想起来了,你们是柳生那家伙丢给我的见习生。”
“是的,小松老师,我叫山田宏太,她叫岩崎秋钥。”宏太拉住快要暴走的岩崎大小姐。
“哦,对不住啊,年纪大了健忘。”小松铭干笑两声,将桌上的文案卷入手中,“那么我们去上课吧,出发,向着美好的明天。”
小松铭喊着气势雄壮的口号站起来,忽然,穿着藏青色狩衣的身子便是一歪,“扶我一把。”
两人赶紧跳起来将老师扶住,宏太搀扶时无意间拉起了小松铭的衣袖,看到手臂上惨白的皮肤。再一握小松铭的左手手臂,瘦得像一根枯枝,他两个手指稍一用力便能掰折了。
这样的老人真的还能上课吗?宏太小心翼翼地托住小松铭的手肘。
“以前参与退治时被一个旧神打伤的,吓到你了吧。”
“没有。”宏太赶紧摇摇头。
“起风了,要好好活下去。”小松铭若有所感地,挥退了上来搀扶的侍女,从墙上取下一根黑色手杖,往门外走去。
“名子,今天就让他们照顾我吧。”
三人慢慢悠悠走在长廊上,这个庭院被屋子四四方方地围住,中央种了一棵老梅树。梅花的花朵已经凋零,只剩下嶙峋的树枝,好不寂寞,一阵凉风自身后吹来。
“宏太,我老得吃什么都没味道,但却闻到你身上旧神的恶臭了。”小松铭抽抽鼻子,用手杖点了点木地板,发出“哆哆”闷响,“要好好学哦,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你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云野中社吧?”
“是。”
秋钥也学着老师抽抽鼻子,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宏太,两年下来,秋钥第一次发觉有些不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