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车启王子穆无暇觐见。”司礼监的声音尖利宏亮,从巍峨的宫殿里穿透层层屏障传出来,震得无暇耳朵发麻。
无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已经是正午了,她在这里足足站了一上午,里头的狗皇帝是终于要见她了。
她身子有些僵硬,想伸伸腿舒展舒展,但一瞧见身后一脸冷漠的军甲侍卫,就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整了整衣襟,慢慢抬腿往前面的汉白玉阶上跨。还好,没倒,不丢人。无暇轻舒了一口气。
提着发颤的身子走进金碧辉煌的金銮大殿,无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下臣穆无暇拜见上国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王子请起。”狗皇帝平静淡然的声音,有些好听,若磁石入了深潭,在人的心田激起一片水花。
无暇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说起来她也是倒霉,中原大国辰国前段时日要对西边小国车启用兵。她的父王收到消息,为免车启不堪一击,惨遭祸害,不等辰国陈兵,就主动发来降书俯首称臣,连带降书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假的车启王子穆无暇。
说起来,穆无暇是车启王的女儿不错,但她不是车启的王子。车启的王子只有一位,那就是她的大哥穆无朝。但穆无朝自小身体孱弱,经常因病不便于人前,因此车启王常对外称穆无暇也是他的王子,替其兄穆无朝出席一些活动。
当然,鉴于穆无朝的身体情况,车启王自然是把自己的女儿推到中原辰国为质。对此,穆无暇也并无怨恨,能够让父王安心,百姓免于战乱,为质就为质吧,无暇认为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只是她微微抬眼看了看上位的少年君王狗皇帝,还是从心里恨得牙痒痒。就因为这人的一个决策,她父王吓得将她送来了这里,远离亲人朋友。更重要的是他父王还没打仗就把她送来为质,这让……整个辰国的人都笑掉了大牙,连带着她这个质子也没脸见人。
瞧瞧,她扫了一眼朝堂上站着的这些人,哪个脸上不是轻蔑,还有的甚至看着她直接捂嘴偷笑。
“呼”无暇的脸色青青白白,最后划归平静,她站起来拱手严肃道:“谢皇帝陛下。”
无暇口中的狗皇帝封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车启王的国书,朕已经收到了。王子放心,只要王子安心在京城住下,车启王的愿望朕自然会帮他实现。”
狗皇帝说的委婉,竟将降书说成国书,车启王的愿望——自然是不想辰国皇帝发兵。
尽管无暇心里不爽,但脸色还是好了很多,总算这人还知道顾及她的颜面。无暇抬眸远远的打量了一下龙座之上狗皇帝的面容,那人眉目俊朗,挺鼻薄唇,虽然带着笑意,但是那种积威慎重的上位者王者霸气还是让那带着笑意的面容上威严赫赫,让人不敢妄动。总之他是一个从长相上看起来十分俊雅的少年,但气质上来说是一个看起来很强硬又难搞的狠角色。当然,若不是他那么难搞,也不会干出那么多让人可恨的事了。
辰国幼主封岚,上位五年,仗着是中原大国的优势,这五年间一直厉兵秣马,穷兵黩武,派遣大军侵犯欺压周边国家,开疆拓土导致各国百姓怨声载道,对他恨得牙痒痒。当然,无暇也同样怨恨,暗地里都是叫他狗皇帝的。
也正是由于狗皇帝的暴掠声名远播,所以他的父王才会害怕车启惨遭涂犊,不顾颜面赶在辰国陈兵之前送来降书和她这个质子。
无暇匆匆扫了一眼,也不敢多看,连忙操着官腔跪谢道:“皇帝金口,下臣自然放心。下臣替父王和整个车启百姓叩谢陛下隆恩。”
她这话说完,私下里有些朝臣就笑开了。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惹得无暇面红耳赤,于是心里更加怨恨这辰国的少年天子狗皇帝了。
封岚倒是没在意这小小臣国质子的想法,反正……不过这无暇给她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这人气质看起来极为温和恭顺,相貌惊艳,虽然用美貌来形容一个王子似乎有些不妥,但除了美貌,他找不出第二个词。这人长得也太……妖孽了些。肤色白皙,骨相颇具美感。特别是那清秀脸庞上的大眼睛,非常夺人眼球,是美人。只可惜这样的面相竟生在一个王子身上,还是让他觉得惋惜。
封岚盯了她一会,便按例让礼部官员安排无暇居所等一应事宜。
剩下的便是辰国的朝政大事,无暇作为一名质子当然是不便旁听的,于是早早被狗皇帝陛下打发出去了。
无暇挺直脊背出了金銮大殿,又抬头望了望那日头,出神了一会。
“真毒。”无暇轻声吐槽了一句。后面带甲的侍卫抖了抖唇角,看了一眼无暇。
无暇又沿着汉白玉阶走下去,穿过长长的宫道,七拐八拐了之后,才见重兵把守的宫门。
身后带甲的侍卫跟宫门的士兵亮了腰牌,守门的士兵便放了行。
无暇叹了一口气,总算这些尾巴还是有点用。从她跨入皇城,她身后这些带甲侍卫就随身跟着她了,美其名曰:“奉皇帝陛下旨意保护王子殿下。”实则嘛,大家都懂:监视。
宫门口,丫鬟红珠正绞着手帕探头往里看呢,不过她离的有些远,宫门口的重兵压下了她恨不得冲进宫门的脚步。她只能卑微又焦急的站在不远处探头张望。
见着无暇的人影,她便欢快的跑近了:“殿下。”
无暇笑:“等着急了吧?”
红珠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无暇看着她的样子,猛的鼻头也有点酸。
她在里边晒了一上午,红珠又何尝不是在这宫门前探头探脑了一上午呢。
无暇拉过她的手道:“走吧。”
红珠把眼眶里的泪意试着逼回去,可是尽管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漏了一两滴下来。
无暇摇头轻斥,抬袖给她轼了轼泪道:“本宫就说这边苦,你还非得跟着过来,现在知道本宫没说笑了吧。”
红珠已经平稳了心绪,她捏紧无暇的手道:“奴婢说过要伺候殿下一辈子的,所以殿下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就算这里比王宫苦也没关系。”
无暇笑道:“罢了,来都来了,你就算现在后悔本宫也没办法把你送回去了。”
“殿下,就算你有办法,红珠也是不会走的。”红珠噘嘴坚定道。
无暇失笑叹气:“行,那就跟着你家主子共患难吧。做囚中鸟,也许一辈子。”
“一辈子就一辈子。”红珠再次握紧了无暇的手,她明白自家殿下自嘲的苦楚。做了这辰国质子,从此以后她们都将失去宝贵的自由,只是那又如何,只要陪着无暇,几辈子都行。
“你倒是心宽。”无暇挺感动的,在这异国他乡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当然是好。
两人往前走着,忽然一顶华贵小轿进入了视野,然后在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小轿里一穿着珠光宝气的红衣年轻男子走了下来,男子的面容有几分与那狗皇帝相似,但气质看起来是极大的不同。至少无暇觉得他没那么强硬的气质,当然也不难搞。
这位眼神促狭,浑身上下锦衣环佩叮当,挑剔精致,面部保养的极好,一看就是比女人还精细,特别爱美的那种特别注意形象的男人。
身后一尾巴提醒道:“王子殿下,是宜王殿下。”
尾巴意思无暇算是明白了,他这么提醒,也就是那个暴发户似的男人是个地位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当然不管这人看起来有多让人……嗯,精致得咋舌,总之呢比她这个弱国王子要强,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