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寰睁开眼,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第一眼,瞧见的是眼前覆着白雪的地面。再一眼瞧见的便是关大人关旭。
她早已记不清那名叫做绿珠的宫女是什么模样,只记得某一日黄昏,绿珠不见了。关大人从水华宫外头带进来一位宫女。
谢寰永远记得,见到那个孩子的瞬间。
关大人侧过身躯,谢寰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发现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远远跟在关旭身后。
那时候的清溯刚刚进宫,还不习惯宫中礼数,见了她不知道要行礼,眼神中还有一抹怎么都藏不住的倔强。
事实上,师父说过,他看中的正是她那抹倔强。
在那一堆即将被训为杀手的孩子里,唯有她,吃尽了苦头却仍旧学不会掩藏心中的恨,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凶狠狠的瞪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关大人阅人无数,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明白,即便他不曾带着那孩子离开,若干年后,她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杀手。
是关大人,她的师父,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才有了如今的清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并未变成一个只会杀人没有情感的工具。
是以,谢寰从未真的相信,清溯会背叛她,背叛师父。
“公主。”
“公主。”
谢寰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一路遥遥晃晃。
她从未将大周的皇城当做自己的家,可如今兜兜转转,自己竟又回到了那里。
她还以为,今生再不会踏进大周的国土。
谢寰挑开帘子。
是素凝,不知不觉素凝跟着她已经有了三年的光阴。谢寰甚至记得,她最初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一副语言又止的模样,害怕一不小心便说错了什么。到如今自己一个眼神,她便能领会。
时间总能堆砌起两个亲密之人之间的默契。
素凝与她对视一眼,微微屈膝便算是行了礼。随后望向官道的尽头。
谢寰会意扭头看过去,只一眼,便瞧见那宫道的尽头绵延开的城墙,蜿蜿蜒蜒,好似一道分隔线,墙内是百姓长安,繁荣居乐,墙外方圆百里毫无人迹;墙内是大周临近国界的最后一座城——临安,墙外不远处便是邻国疆土。
谢寰还记得上一次经过临安城的场景,她不会忘记,毕竟那时的临安是那样的繁华,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皇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分明是一座靠近国界,本应无比贫瘠的一座城,可临安却出乎意料的繁华,以至于每个曾经听闻或从未听闻临安的人到了此处都要惊叹一番,惊讶于这份繁华。
市井中的摊贩从城的这头摆到了城的那头,甚至有人索性将摊子置在了城墙外。
本应是兵荒马乱,不利安民的地方却是那般井井有条,时常见得有人将摊子搁置在路边,摊主却不知去向。来了主顾,邻位的摊主便代为照料片刻,收来的银子全往那钱袋子里一搁,总那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谢寰瞧着如今那这临安,总觉得不会是从前的模样,时近正午,城门却紧闭。
过往临安的繁华,总离不开邻国的来客,过往的落脚商,镖行到此处,也会破天荒停上些时日,那时候,临安城的城门总在接近午夜才会关上,天还未亮便又打开。却总还有人敲开城门进进出出。
马车赶起路来总是这般的慢,若是骑马,恐早已到了那城门下。
谢寰松开帘子,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就快到了,素凝,上车吧,你已经守了一夜了。”
这一夜,素凝丝毫不曾松懈,过了栢嵘岭,那山匪又岂会追到这临安城里来。
“公主。”
谢寰挑了眉头,只因听出素凝话语中的惊讶。
素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宫女,嫁往梁国的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或素凝,都已不见了当年的模样,如今的素凝,沉稳内敛,早已学会控制情绪,喜怒哀乐而不显。
素凝这番,只能说是明惊讶到了极致。
谢寰挑了帘子望向远处,马车渐渐走近。远远地,她瞧见宫门下的那道黑影,似乎,有些熟悉。
谢寰看不太真切,直至走近瞧清楚那人的模样,是他!
谢寰眼中的惊讶,与方才素凝眼中的惊讶如出一辙。
怎么会是他!
就这般,只身一人站在官道中央,负手而立,眼神坚定,瞧着马车走来的方向。
谢寰怎么也想不到,再回到这大周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
那个曾经拒绝了她,却又悔过一遍的周子晋。
偏偏是他,偏偏见了他,一切关于过去的回忆都涌了心头。
那日,她站在玄清门下,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怜妃那句,日如来此。
清溯被压在了慎刑司,她本想趁着那赏月宴,避开太后的耳目,悄悄前往慎刑司,却不曾想到,她与那慎刑司虽只有一墙之隔,那道玄清门却是她怎么也跨不进去的地方。
她没有令牌,也从未想过,越过那道宫墙会需要一块令牌。
谢寰更不曾料想到的是,她会在那里碰见怜妃。
那个因为她喝下了有毒的燕窝羹误打误撞被她救下的怜妃。
怜妃虽不曾见过她,却一眼瞧出她身上那件凌云锦并不是这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能穿得起的。再加上,谢寰见了她并未行礼。遂有了怀疑之心。
“可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怜妃警惕的盯着她,侧身询问身边的大宫女。
翠珠细细辨认,见那人站的笔直,分明瞧见了自家娘娘却始终没有行礼的打算。
忽的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里,小公主与那位刚刚得了封号,并不受宠的祭月公主起了争执,起因便是因为那祭月见了小公主却并未行礼。
“回禀娘娘,奴婢猜测,应该是那位刚刚得了封号的祭月公主,听闻前几日她便是这般无礼,这才得罪了小公主。”
“哼。”想起钟粹宫那位小公主,怜妃不由冷哼一声。
得罪了那个人啊。
要知道,能在这皇宫里活得好好的那都是得罪不起的主。最可怕的当数鸣鸾殿那位萧皇后,其次便是那位小公主的生母了。
得罪了皇后,那是便是定下了死期,死的明明白白,毫不含糊。得罪了那位小公主的生母,呵,那边慢慢等着坠入地狱吧。
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记仇,这宫里除了萧皇后她动不了,别的,只要得罪了她,那便只有慢慢受着。
那位娘娘的仇,会记着很久很久。
怜妃冷笑着。
“看来,不需要本宫去找她的麻烦,自会有人收拾她。”
“本宫就等着看她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