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痛”
血红色的眼睛极力张到最大，洛顾陌抓着头发的双手死死攥着，那土黄色球体已经化为陀螺，在他脑海中一次次撞击，顽石也不甘示弱，两者如斗兽场的死侍，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火花四溅，洛顾陌此刻感觉头异常沉重，粉碎机搅动脑浆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捏了指决，洛顾陌试着去挽回那金色陀螺的控制权，即便现在所受的疼痛，能够使之成名强者也无法忍受。
“砰”
金色陀螺再次与顽石相撞，正面撞击产生的能量涟漪，层层向外扩撒而去，少年人一口血沫喷涌而出，谁曾想到，寻求主动控制的他，竟然激怒了似有思想的金色陀螺，令其暴走。
少年人再一次昏厥过去。
这夜，偏房之中不时能传来痛苦的嘶嚎声，那是少年苏醒又晕厥，晕厥又苏醒，难以承受的痛苦，与之少年人的意志互相搏斗。
洛顾陌所在区域，本是该分给奴仆的，深夜的惨叫声，却没传来一人，可见他落魄的地位。
“白普”，少年人虚弱的再次爬起，苍白的脸庞和满地的血污，见证了他彻夜的痛苦。
用沾了冰水的毛巾，抹了把脸，少年人这才想起，往日替自己做些杂活的瘦弱孩童，现在已经是洛家第一天才，住进了洛家子弟才有的上房内。
“果然，人只有在最无助的时刻，才会想起谁曾对自己最好”，洛顾陌端着桌上的苦茶，茶杯之上漂浮了些许细末，这等劣质茶叶，只会分发给奴仆使用。
一口将之灌下，淡淡的涩味充斥在咽喉之中，少年人挪动身形，倒在了床榻之上，也许是经过几个小时的斗争，那脑海中的金色陀螺，此刻也消停了下来，蜷缩在一角不动声息。
日头顶上，沉闷的钟声穿透层层墙体，向着洛南县覆盖的疆域蔓延而去。
“顾陌少爷”
门外传来娇细的女童声，床上的少年此刻才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何人，何事”
少年头重如麻，光着脚掌便走向门前，门开，耀眼的阳光下他并不能分辨此刻门外之人。
“顾陌少爷，我是新来的丫鬟，以后少爷生活起居都由我来负责”，说话的少女还不及洛顾陌高。
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少年，经历了昨夜痛苦的摧残，此刻乱蓬蓬的头发和满脸的黑渍，在阳光下竟然显得有些颓废。
“别，从哪来回哪去，本少爷不需要别人照顾。”
洛顾陌伸手便要关门去，他是享受不了这被人伺候的感觉，身为先驱者也不愿看到人族有这么多奴仆的存在。
“少爷”
门缝还未闭合，门外少女便跪了下来。
“昨日洛老爷亲自来了乡下，挑选了喜儿服侍少爷，若是您现在将我拒之门外，喜儿可没有脸面在回乡下老家去了”，少女两行泪痕缓缓滑下，在这烈日阳光下，竟然有着几分梨花带雨的清新脱俗气。
少年人最见不得别人哭泣，尤其是女子。将之带入门中，名叫喜儿的少女这才擦了泪痕，带着红肿的眼睛，而洛顾陌则是满脸的不情愿。
“将我这屋内打扫干净，窗台有檀香，记得点上”，打着哈欠，洛顾陌轻飘飘的甩出两句话来。
“多谢少爷收留”，喜儿忙弓着腰行礼。
“谁说要收留你了，桌上的东西别动”，在那少女惊愕的眼神中，洛顾陌径直走出门去。
洛家后院，宽敞的空地足能放入数万人，而此刻，近千洛家子弟早已聚齐。
白色的素联，挂满了各个角落，今天是国祭覃先驱的最后一天。
“呵，这么大阵势”，洛顾陌看着那些跪拜叩首的洛家众人，不由的心中感慨，“你们心中敬仰的大英雄，如今可是被孤立存在了，这等典礼也无人通知”。
“顾陌，等等我”，祭奠大礼已然过半，谁曾想还有未进场者，说话之人，正是往日里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胖娃娃，洛空枫。
洛顾陌回头一笑，这胖娃娃的性格他是十分喜欢，不拘泥于凡尘俗事，也不畏惧豪权强势，若是肯勤加修炼，日后成就不会太低。
两个一般大的孩童，闲聊间便奔向那人群中央。
奴仆与洛家众人的分界线处，一名中年男子满脸怒送。
“今日如此大典，家族奴仆也尽出祭奠，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英烈先辈，还有没有征战前线的家国卫士”。
说话的中年男人正是洛顾铭，往日的他可不会管这些琐事，昨日里被洛顾陌辱了面子，而儿子的伤势也在医生那里得到了诊断，旧恨加新仇，怎能不找这少年的麻烦。
“恩？然后呢！”
洛顾陌皱了皱眉头，这种主动找上门的麻烦，他已经见惯不惯，似这种不敬先贤的事情，家规中并没有相应的惩罚，甚至说教一番都没有。
“然后？你当真是没脸没皮了吗，今日我必要罚你”，洛顾铭义愤填膺，仿若此刻不跪在先贤祭坛前，反来教训洛顾陌这个不孝之人，是对先贤的最大尊敬。
“家规中可没这等条令吧，再说，你我同辈，我洛顾陌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你来教导”，洛顾陌不屑的回道。
扯了躲在身后的少年，洛顾陌径直向祭坛走去，而身后的中年人，似点燃的汽油桶，却得不到爆发的机会。
“好你个洛顾陌，最多不过几年，等洛老爷子过世，到时候……”，洛顾铭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指尖不断揉搓着胡茬。
“顾陌”
听得身后少年人的声音，洛顾陌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竖的笔直的大拇指头，和那少年人略带钦佩的眼神。
“怼那老王七蛋，这等英豪气，真乃我辈楷模！”，胖娃娃说道。
洛顾陌哭笑不得，或许这少年能与自己交好的原因，便是在这了，一个天生好事，放荡不羁，一个遭人排挤，不得以被迫做出令同龄人不敢想象的行为。
白色漫布的祭台上下，伴随着洛雷祭词毕，三根百年木粗的冥香插入鼎中，而此时的天色骤变，天龙域人族上空，布满了乌云。
山河酬志，万古流芳。
国之重器殇，人族栋梁惘。
银矛红缨长枪，血守万里边防。
天光乍破寒疆起，武动苍青谁人意。
浴血星夜万古枯，敢叫鉈什绝恒古。
群山瞭望烽火，长河露临思源。
念千古悠悠，穷战骨埋野。
万古遗民，肝肠寸断。
哭声伴着雨点，由小及大，洛家众人及奴仆，早已控不住泪腺，都已成泪人，在磅礴大雨的浇灌下，在阵阵惊雷的轰鸣中，往日掩埋于内心深处的悲痛，在此刻得以宣泄。
洛顾陌依旧直立着身躯，他静静地看着众人，一丝暖意与默然爬上心头，往日自以为孤独且孤傲的他，不曾想过竟然还有如此之多关心敬仰自己的人，虽然今时他的存在，不得洛家众人的善待。
“三万六千亿将士”。
带着仿若能穿透浓云的眼神，洛顾陌看向天穹深处，此时他的表情微妙转化，淡淡的杀意弥漫在脸庞，那偌大的雨滴沉重拍击在他的脸庞之上，冰冷似那足以堆积成山的将士鲜血，沐浴沁染着他的身躯。
“当真是好狠的心，当日鉈什族对人族的行径，也不过如此了，伯尼·格纳，你也尝到如我一般的后果了吧”。
灭族者必然会得到天道之惩罚，洛顾陌便是其中的例子，今生这包裹在顽石中的魂运之火，若是以单纯修行使其破裂，怕是百世轮回，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效果。而那大统帝，残害的人族万亿生灵，实力怕是会大幅度消退。
拖着沉重的步伐，洛顾陌一脚陷入了泥潭之中，全然不顾泥水溅透鞋子和裤腿，他向着唯一的通道口走去。
“他们说你英雄迟暮，我却说你终偿所愿”。
通道外，名为喜儿的少女，爬附在门柱之上，通红的眼神却不含一滴泪珠。
洛顾陌微笑着上前，他的表现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
“喜儿，方才你所说话为何意”，洛顾陌问道。
“覃先驱之死为大义，别人只为了他的逝去而伤心，却不知先驱踏破鉈什星那刻，便已了无遗憾”，喜儿极力控制着咽喉，使之话语不带哭腔。
听得少女的话，洛顾陌释然一笑，虽然不全对，可是少女的秀慧的心思他是能感受到的。
“英雄，先驱，狗屁罢了”
摇了摇头，洛顾陌叹息着离去。
人族统帅疆域，下分五大域。而五大域人口总和也不过七十八万亿，自己所率领的第三军，三万六千亿将士，近人族百分之五的人口，天龙域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就这般葬送在了星宇之中。
在这还以农耕为主的低阶地区，自然感受不到那庞大数字的压迫感，而那三万六千亿将士，也自然不会在这等地区征得。
或许，在文明更高点的地方，覃先驱或许已经体无完肤，种种劣迹缠身了吧。
当然，洛顾陌不在乎这些唾弃的指责，相比于那些血肉筑成的将士，那排山倒海足以征服数万族群的将士，他们的离去，更使他悲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