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坚毅。
看到浑源,这个少年的眼眶变得通红。不同于伏部落其他人看到浑源的那种疏远感,这个真正参加了猿城战役的战士,扑在地上抱着浑源的大腿,嘶哑着声音,“大伙儿都没了!”
浑源挺直的背猛地像是被一座大山压弯了,在薛盘的感觉中,这个逐渐振作起来的少年在这一刻忽而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是我对不起大家伙儿,没能将大家带出来!”浑源哽咽,抱起这个曾经的战友,轻抚着对方的后背,“可我总不能认输的,我不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依旧如同现在一样龟缩在山中,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半夜从梦中惊醒,想着神魔是不是又来抓祭品了,想着我们的父辈,我们的长老因为顾忌不敢出手保护我们,任由我们被神魔吃掉。”
“小伏枥还能再战的,”伏枥紧紧地抓着浑源的双臂,“您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带我走,我怕会在这里老死!”
浑源看着伏枥,哆嗦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是多么好的孩子,满腔的血液还在沸腾。可是现实如同深渊,将会不断的将大家吞噬,最后埋进黄土,任由一缕幽魂孤独的飘荡。
“你不会老死的,”薛盘站在门口,望着两个热血青年如同孩子一般的哭泣,心中滋味难明,“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每一个想要战斗的人老死在家中。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记得我,我叫薛盘。”
伏枥抬起头,望着门口站着的这个短头发的少年。他的面庞被阴影挡住,身后高天上一轮烈日泼洒,将他的影子拉的高大而又笔直。
众人最终在伏枥家住了下来,伏枥的母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只有一个老父亲,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从山里回来,带来了一只雄壮的麋鹿。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薛盘带着徒弟步行到部落后山的半山腰,迎着朝阳呼吸吐纳。
等到艳阳高照,部落里的人大都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众人便下的山来,到了一处广场上。
广场上立着十根高高的圆形石柱,此时正有一群少年,小的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大的也就十一二岁,在小腿上绑着重重的石头,又将双手绑缚在身后,凭着两只脚便要爬到石柱子顶端去。
“这是伏部落的绝技,核心的心法从不外传。在整个不周山中,伏部落的‘神行’首屈一指,这也是伏部落能在不周山占据一块领地,不被后来人取代的根源。”浑源为薛盘解惑,薛盘也是才了解到,这不周山之颠虽然广垠,可也经不住人族不断的繁衍,早就是人满为患。想要在这一片被神魔境的人族庇佑的地方生存,就要打败想要谋夺的那些人。
这也让薛盘更加明晰的看到了这一块地方的局限性,也更加全面的看到了浑源此时所面对的严峻的局面。
各部落之间的勾心斗角,彼此防备,甚至于冷眼旁观,才是目前他们面对的最大的问题。
“怎么才能将‘神行’推广到全人族的部落,而能够保障伏部落的利益不受损失,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浑源道,“这也是我这次带你来伏部落的原因,伏部落和元部落是世代交好,伏婉族长和我还是远方的亲戚,可是我不能为伏部落解决后顾之忧的话,伏族长也不敢赌上整个部落的命运。”
“所以还是要从山里的散人开始!”薛盘伸出指头,绕着茫茫的大山一周,“在这个深山里到底隐藏着多少的人族,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的生活艰苦,是最容易被拉动的一部分人。”
“还有你看这里,”薛盘指着远处的针叶林,“想要真正意义上的解决内部的矛盾,那便是要打出去,扩大人族的生存范围。而这样做,却又需要面对神魔对于人族扩张所做出的打压。这可能就是你的顾忌,没有老一辈人的支持,目前的你还没有抵挡神魔反扑的力量,就像是这一次的猿城之战!”
“你看的很明白!”浑源望着茫茫的河山,这似乎成了一个死结。
薛盘同样没有开口,这些问题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战争一起,生灵涂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有些人有一些不同的考量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两人间便又沉默了下来,在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下,想要平缓的去做一些事情,总会面对既得利益者殊死的抵抗。
等到下午的时候,伏婉终于回来了。
“你既然还活着,就应该尽快回到部落去!”伏婉见到浑源的第一句话,便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元部落有人蠢蠢欲动,咬定这一代的族长已死,想要召开长老会,另选族长。”
“还有,十八部落联盟一致以为,这一次猿城之事元部落族长浑源引得巨灵神一脉四阶神魔出手,已经是触碰到了神魔的神经,大家都在商量怎样平息神魔的怒火。”伏婉面无表情,盯着面色变幻的浑源,娓娓道来,却尽是坏消息。
“无妨,我只要回到部落,这些都不是问题。”浑源原地踱步,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那便尽快启程吧,”伏婉道,“元部落的老底子在那里,那群老不死的也不会任由你被其他人欺负的。”
“这件事先不说吧,伏族长,在下上次所谈之事,不知考虑的如何了?”浑源飒然一笑,巨灵神一脉虽然也算是神魔中的一方巨擘,可他既然敢于拿猿城开刀,就不会怕来自于神魔的报复。
“神行之事,不必再说!”伏婉也知道浑源在打什么主意,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我族赖以生存的根本,不可动摇!”
浑源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的,真的想要做到他想做的事,还是要拿出一套全新的东西来,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重视薛盘的原因。
“在下倒是有一个提议,”薛盘听到这这里,笑道:“我有一套与众不同的修行之法,狂战因之而踏破神魔境的天堑,想与族长交换一下神行之法,不知族长可否见告!当然,在下自然是不会将神行之法传于他人的,这个族长可以放心。至于在下的修行之法,族长不妨在部落里代为推广,也算是帮了浑源的大忙。”
“哦,什么修行之法,竟然能够帮助狂战破境?”伏婉面露好奇之色,狂战的鼎鼎大名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在山下的人族中,也是一个杀伐干练的人物。
成功引起一个女人的好奇心,那便是成功了一半。薛盘本就有意推广炼气之法,此时若能换得对方的神行之法一观,那便是锦上添花。
当即便与伏婉讲解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以及尚建立在理论上的炼神通天之法。伏婉也于薛盘详细的讲解了神行的核心要点。
听完后薛盘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神行之法能够成为伏部落安身立命的根本,确是有奇妙之处。
伏部落的人们经过大量的练习,当腿部肌肉抖动到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就能够初步的打破空间对于人体的束缚,进而使人能够急速的移动。随着练习的加深,当这种震动的频率越高,人体移动的速度就会越大。
薛盘听了原理,当即就站在地上鼓动自己的灵气,结合伏婉所说的频率与时间,不断的尝试起来。
伏婉却是疑惑的看着薛盘,要说敝帚自珍,也算不上,毕竟也是为了自保,大环境如此。大家都想着壮大自身,可就这样将自己的修行法轻易的交换出去的,倒也是少见。
“也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不过,我也不占你的便宜,神行之法你也可以作为你们部族的传承,不过,若是未有我的同意,万不可传扬开来,否则便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之局。”伏婉说的认真,薛盘也听到了心中,他于无中生有,创出了炼气之法,却也缺少争锋的手段,这神行倒是补上了他最大的短板。
既然见了伏婉,浑源此行的目标便也达成。目前的形势虽然危机,可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以元部落的实力,只要他回到部落,这一切的质疑都会销声匿迹。
黄昏时分,三人再次踏上了上山的路。盘氏八人并立于伏部落中,遥望着逐渐远去的三人。
八人最终还是都离开了薛盘,这是薛盘的意思,也是八人的考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薛盘此去有他的战场,八人留下也有自己的战场。
夜色逐渐的朦胧了,山间羊肠小道上三道身影急速的在前行,薛盘展开神行之法,竟也不弱于另外两人的速度。这伏部落的安身立命之本,果然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越往山上走,植被越是稀疏,遥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裸露的草皮了。再往山上望去,便见云卷云舒,飞雪遍地,山河之壮丽大抵尽在此处了。
月上中天,山林一片静谧,最前方奔行的战忽的一声低喝,急速的脚步猛地停在了原地。
就在刹那间,一道道黑影从低矮的草木丛中跃出,手持某种金属制成的长剑,向着三人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