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旁。
咕噜咕噜,一阵绳子和铁刺耳的摩擦声,一个少年被吊了上来。那名少年被倒吊着,浑身削瘦,浸水的衣服贴着肌肤,头上更是湿漉漉的往下躺着水,样子像极了一个水鸭子。
那少年垂吊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是死了。
这古井周围还有几个身材魁梧的三个大汉,只是这三个大汉个个眼神冷漠,甚至带着些许尽兴,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看着这半死不活吊上来的少年,哼了一声,走了上去。
啪……他的巴掌朝着那少年的脸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扇的极响,宛如春夜里打了一声雷。见那被吊上来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他啐骂了一声:
“死了?”
他话音刚落,那少年就猛烈咳嗽了几声,这咳嗽咳得极为厉害,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看他的样子,或许再吊上一会,不用这几个大汉折磨,他就自动去见阎罗王了。
那几个大汉哈哈大笑,以此为乐。孙大见这少年没死,嘿的一笑,上去一把拽住那少年的腿,往上一提,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攥住插在地上的刀柄。
刀光森寒,下一刻,绑着少年腿的绳子竟然尽数剥落。
高手!
他将少年抬离井口,将刀又插在地上,随手一扔,那少年如一个破麻袋一般就被丢在地上。
说是少年其实也就是一个小乞丐,身形瘦削,浑身邋遢,如鸟窝的头发此时湿哒哒的,贴着少年的脸,说不出的凄楚。
他此时趴在地上,如一条落水的死狗。
孙大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瘦小子,要命还是招了”。
四周一时沉静下来,要命?招了?招了岂不是还是没命?
贾生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将依旧略显轻稚的脸抬起,看着这三人,他的眼神很平静,是那种死的平静。
“……”一声细弱蚊蝇的话他嘴里传出。这细语宛若风吹,轻的好似情人呢喃。孙大皱眉,心道这小子是个娘们么,声音这么小。他此时心里想起一起别的事,嘿嘿一声淫笑,也不知道他笑个什么。
他一边笑一边走了过去,忽然发现自己依旧听不太真切,索性就将身子趴下,耳朵凑在那少年的嘴边。
贾生依旧在淌血的嘴一咧:
“…招你…”
“…姥姥…”
见孙大的耳朵靠了过来,那少年嘴唇开合间,宛如情人呢喃,说完他忽然笑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耳朵,嘴张,咧嘴,猛然咬了过去。
啊……
那少年一脸的狰狞,眼色摄人心魄,就好像孙大跟他乃是不同戴天的死仇!他宛如地狱爬上来的鬼,满嘴的血,咬着孙大的耳朵,任孙大如何轰在他的脑袋上他都不松口!
坚韧的如石头。
一会,一朵耳朵掉了下来,而贾生也被一拳轰在了一颗树上。此时正簸箕坐在树底下,满嘴的血,乍眼看去,如鬼一般狰狞,此时有血慢慢从他身下流出,并且渐渐扩散,想来那真的死定了。
……
……
时间过了很久,树上的蝉儿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古井边那三个大汉已经走了,地上只留下些许的血迹,还有,那个少年。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
他竟然活了过来。
贾生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剧痛慢慢调整着身子,嘴唇仅仅的闭着,即便再痛也不愿哼出一句。他坐在树底,抬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头上那闪着光的叶子,嘴唇紧紧抿着。
没有呻吟一声!
阳光不愿久留,落下山去。月光划行,照亮大地。
如此一天一夜。
贾生终于收回看叶子的眼,执着而又坚定的站起,踉踉跄跄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
一把弓,普通的黄杨大弓。
此时一右手伸出二指,轻轻拉了一下弓弦,微微一放,一声极为浑厚的声音撕裂空气传了出来。
嘣…
贾生眼色微冷,顺理了一下物品。他背后有一箭壶,箭壶里有十只箭。以他的箭术,足以射死十头野猪。
杀个人,这十只箭也就够了。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剑。
剑长三尺,样式简单,没有一丝的多余和装饰,这剑贾生自得到后便从未拔出来过。
这是老乞丐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老乞丐早就死了,就在他们相遇的两年后被人一剑削首,死的不能再死。贾生依旧记得那天老乞丐的头在寒风中笑的有些诡异,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在贾生的印象中,老乞丐是神秘的,但是除了一个装孙子的龟息法外,那老乞丐却什么都没教过他。老乞丐来的简单,死的痛快,留下的剑也让人头疼。
老乞丐虽然没有教过他什么,对他却很好,因此贾生便一直留着这把剑。
贾生咳嗽了几下,胸口和脑袋依旧在作痛,想着孙大几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眼神就变得格外的冷。他看了一下远处的青阳城,吐出嘴里的草枝,眼里泛着阴寒。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杀人,那孙大几人如此对待自己,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要说武功,贾生屁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成年人就能捏死他,即便是和他同龄的人,若不是摄于他的狠气,只怕也会玩死他。
但是偏偏他箭术高。
高的让人绝望。
终于,一个大汉出现在他的眼里,那名大汉叫杨三,比孙大要弱上一圈,但是也极为凶悍。一把斩马刀别在腰间,看起来很是威武。
他人叫杨三,排行也第三,是那三人中的老末。
他没有看到贾生,贾生却看到了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贾生平静了一下心情,将身影藏在城外林木的阴影中。然后他将弓抬起,瘦弱的左手坚定而稳固的攥着弓身。
一只箭已然搭在了弓弦上。
二指一搭,忽然贾生猛地一拉,又一停顿,瞄好目标。他的双眼眯起,最后,箭射了出去。
风声呼啸。
贾生射完就走,他没有去确认杨三是否死去,一是因为他实在太肉,一旦暴露必然死去,二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箭术很自信。
就在贾生离去后,城门口,路旁的行人一阵慌张的将一块地方围了起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
孙大舔了一下嘴唇,他和刘二此时正站在古井旁,那小乞丐贾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哼,命可真大”他立着眉头,嗓门发出的声音极为的吓人,可想而知他的怒气。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耳。那里包扎着,看起来很是滑稽。
他的一只耳朵已经没了。
刘二更是恼火,他极为不待见那小乞丐,当初若不是还要问话,他第一个用自己的马刀劈了那孙子。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老三已经死了。
听说那小杂种身子弱的可以,箭术却很不错,想到这里,他的脸就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大哥,这下该如何是好”他望着孙大,他虽然极为憎恨那小杂种,但是却没有丧失理智,想想吧,一个箭术极好的人阴在暗中,时刻对他们下手……
他不敢想下去。
“嘿,他不敢进城”孙大眼神阴寒,他的话条理清晰,一下子直指核心。“那样的话他会很快暴漏……听说这乞丐和城东的那个铜蛋关系有点好”
他笑了一下。
刘二一听,也笑了一下。
……
……
城门口,铜蛋浑圆的脑袋极为的紧张,他哭丧着脸,抬起头来看着身旁那个彪形大汉。那彪形大汉右手拿着一把斩马刀。马刀泛起一阵寒光,吓得铜蛋赶紧低下头去。
“爷爷啊,胖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差点哭出来,这算怎么回事,他憨厚老实,诚实可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就被这汉子给抓了过来。
此时他脖子套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攥在刘二手中。刘二右手那把斩马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吓得铜蛋的魂也跟着飘来飘去。
刘二可不管他,他双眼盯着四周,尤其是城外树林阴影里,他在等着那杂种现身。若是那杂种现身了,嘿嘿,就由不得他了。
青阳城依山而建,眼前便是无尽的登云山脉,要想藏个人实在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贾生藏在一颗巨大的树后,盯着远处那大汉和铜蛋。
没错,贾生在这城中没几个朋友,但是铜蛋可以算是一个。
除了那个老乞丐,他便和这浑头浑脑的铜蛋一块当着乞丐,一起乞讨,一起睡觉……
他左手攥紧了弓身,抬起又放下,心里打着架,刘二比死去的那个杨三功夫要好多了,他没有把握杀死这人。况且,那孙大还没出来呢。若是真杀了这眼前的刘二,只怕这铜蛋会真的跟着倒霉。
最后,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赌这刘二不敢当街杀人。
即便这是乱世,也不会有人容下这种行为。
而不当街杀人……那就失去了引出贾生的价值。那个时候,那孙大和刘二也没必要杀人。
铜蛋,不要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