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坛涂涂画画半天的和尚,终于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空碗和早已炸毛的符笔往后一扔。
两手一拍,嘴角上扬,看着自己劳累一上午的杰作,脸上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
当今这世上画符刻阵定乾坤分阴阳,还有能与本座并肩的人物吗?
和尚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引得附近的村民频频瞩目,互相低声窃窃私语。
这和尚疯了吧!
村长也疯了吧?
村民们集体点头道:“都疯了!”
日当正午,
阳气达到极限,阴气将会产生,这是一天当中的第二个临界点。
和尚仰头直视太阳,猛烈的阳光直射而下,整个大地都被披上了淡红色高温外衣。
和尚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粗糙布满胡茬的下巴,眼神逐渐变得冷冽。
聚阴成灵,聚阳成神。
————
“老弟来两口,什么不行,是老爷们就整一下,反正婆娘不在这。”一名体格强壮的汉子正拉着稍显瘦弱的汉子,正把酒杯拼命往后者嘴里塞。
皮肤黝黑身材短小的男子,正对着旁边尖嘴猴腮的男子吐槽:“你家那小子太皮了,欠收拾。”
男子哈哈大笑:“随俺,不顽皮不是咱的种。”
男子旋即神秘兮兮悄悄地低声说了一句:“看,村口那只猪的崽可不像是他家的崽。”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蓝头,你说咱们多少年没吃过公家的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嗯,好像,十几年前镇上要修水库,俺们不是被叫去帮忙了吗,想想那时候真的是十里八乡的状汉青年哥都来了,一起盯着太阳扛着麻袋的画面。”
“是啊,热火朝天。”
“村长去哪里了,怎么一早上都没看见人影。”坐在第二排桌子中间的男子向着附近的人询问道。
“你还不知道啊,出事了,大事!”旁边的男子嘴角上扬,一副你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的表情,然后就被饱以老拳双方引发一场斗殴。
“他娘的,揍他!”
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八卦下左邻右舍的趣事,开杯畅饮吃流水席,一言不合互相开撕拳脚相见。
这就是广大农村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一,是不是朴素生硬又极富生活乐趣。
无论是脏话、粗鄙、暴力、冲动、血腥的黑暗面,还是善良、温和、真诚、朴素、本分人性的光辉,在这些最底层的人身上,你都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因为他们不善于隐藏伪装,也许是不需要,毕竟生活已经够艰辛了。
坐在角落靠门处身材略显瘦小的男子手里捧着饭碗,悠闲围观场内的大乱斗,还时不时大声起哄。
正要为一记漂亮的掏裆爪喝彩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瞟到大门口处,顿时收住了将要出口的喝彩。
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对着饭碗大快朵颐,变得似乎对场内的互殴毫不在意,身体还往后缩了缩。
“看来即使是熬了一夜的通宵,咱们村子的壮汉们还是精力充沛,这真让人省心啊。”刚刚从水潭边打捞回来(业余捞尸队队长)石老的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但是目光一如既往的坚毅、炯炯有神。
石老就这样站在大门口处看着场内混乱不堪的局面,不出声制止也不装作没看见,就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直到场内一个接着一个发现他,乱哄哄的闹剧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众人皆默不作声地看着台阶上的石老,像是犯了错小学生站在走廊外等着老师来‘审批’一样,忐忑不安,紧张害怕。
许久,村子里的二把手石老用带着戏谑的口吻道:“闹够了?”
“继续,刚刚你们不是玩的很欢吗,别停,再上去给他一拳。”
“你,你,别躲,对,就是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吗?”
看着场内乱七八槽的人、事、物,石老心里不断有怒火在上涨,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的提高。
“怎么都不说话了,不是很横的嘛。”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人敢去触霉头,特别是对在村子里以德高望重(辈分挺高的)、平易近人(至少比村长好说话)著称的村支书,得罪他基本就是不想在这村子混了。
所以没有人会去惹他,而且还是在他情绪明显不对的时候,千万别往枪口上撞,友情提醒老实人发火那可是相当可怕的。
就像是正在巡视自己领地里的王者,用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扫视着场内每一个人,被目光扫过的每个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石老缓步走入场内,虽然目视前方但其目光又好似盯紧了每一个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到了众人的心上,让人下意识瞩目屏息,生怕呼吸重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自村支书的特别关爱,是挺麻烦的。)
“如果没话说的,就滚回家去,别在这发情!”石老就快要走进大堂的时候,在小台阶上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众人,语气凝重:“事情还没有结束,但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刘华生,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走了。”
“尸体被卷进了地下暗流,难以寻找。”
呼!
石老的话就像是深水炸弹般,瞬间就将平静的水底搅了个翻天。
众人一片哗然,焦躁、不安、疑惑、不敢置信,各种负面情绪在互相感染,如果不及时制止说明,不安的情绪将会演变成恐慌。
“怎么回事,昨天我才看到他,活蹦乱跳的。”
“谁知道呢,我昨晚看到他的和李木他们一起走的。”
“怪不得刚刚来的路上,看见村长一副死人脸的表情,原来是真的死人了。”
“你从哪见到的,哦,对哦,从你那个方向来会经过华崽家,村长应该是去这。”
“所以是谁杀的?我是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突然间这样了吧,他杀还是什么意外之类的。”
“哦豁,这么快你就想到他杀了,我记得你之前和他吵过一架,难不成……哦,哦,我懂了。”
“尼他妈想啥呢,我怎么可能会去杀他,就因为我们吵了一架,滚蛋!”
“别吵了,老书记会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在那之前就别胡乱猜。”
随着时间的流逝,哄闹的人群声渐渐平息,也许是等待着下一次爆发。
底下许多人带着不同意味的目光,打量着那位身形佝偻但却依然屹立坚挺,背对着众人面容沧桑的老人。
石老书记缓缓转过身目光冷峻,让所有人心中一寒,轻轻踱步,眼神掠过每一位。
“各位!”
石老提高声量,像是从唇齿缝间咬出一般,刻意表现出刚强与威慑:“为了村子的未来,为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现在你们应该知道真相。”
“村子将会遭逢大劫,我想你们现在也应该有所察觉,村子里诡异的现象。之前没和你们说清楚是因为事情紧急,没有时间细说。”
好吧,其实是刚开始以为事情的发展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没必要去和他们一一解释,直到发生了意外老底兜不住了,所以只好以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为你们好之类的)来求得谅解。
这是典型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翻译成白话来讲就是能瞒就瞒,瞒不了的话就瞒一部分,剩下就靠骗。
“真是有趣的一幕。”猴子趴在院子的土墙上,脚踩着不知从哪顺来的矮凳上(毕竟身高是个硬伤),两只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的“闹剧”,咂咂嘴看的是津津有味。
显然场内的石老没有心思注意某某的偷窥,正声情并茂地演绎着村委如何大费苦心,如何为了村子的未来。做出艰难额决定把这件事的因果暂且压下。
这过程中出现了点骚动,大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官方的解释。但是一小部分的人又能如何,事情的发展总会是少数服从多数。
就像真理不一定掌握在多数人手里,但是决定世界大势走向的都是多数人。
猴子嫌弃地撅起嘴角,看着底下回归平静的人群:“这些人还是这么好忽悠,老娘都要被他们的愚蠢感动哭了。”
话刚出口便意识到失言的猴子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尖滑的脑袋飞快地来回转头。
呼!
确定了没有其他人听到后,猴子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但很快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表情闷闷不乐的从矮凳上跳到地上,操着一口低沉的男低音:“男人的身体的确挺方便的,没有那两个坨坨肉碍事敏捷多了。”
“这群煞笔还在那叨叨不停,不就死了个人多大点屁事,在家乖乖等死不就好了。”
“死可是这世间上唯一的解脱!”
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伤感的猴子下意识伸手掏了掏裤裆,旋即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了村子的大部分人还在扯皮后,脑袋一转寻了个方向悄悄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