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啊,不对,是四个人。
四个人慢慢吞吞的走着,瓜皮大步流星先行,后面的瘦瘦的三七,最后是小肚子溜圆的焦郎和他的埋汰媳妇。
焦郎边走边给她擦脸,虽是擦得和画魂似的,但勉强也能看清些模样:弯弯的细眉,大大的眼,黑黢黢的眼仁和小巧肉实的鼻尖。
那两片干裂含着血痂的唇从未张口说话。焦郎也不算是话多的人,她不说,他自然也不多说。
“擦那么干净嘚瑟啥玩意儿。”瓜皮在街口等他,不知道搁那里抹来的土一下子又都蹭到了小家伙的脸上——白擦了一路,又恢复了埋了吧汰的模样。
“咋地,溜光水滑也不怕被别人惦记上。”瓜皮随手把灰蹭在了自己的裤腿上,他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随即又俯身抹了把积水,把脸上的那泥和的再均匀些。
“前面儿可是金牙子的地方,你只管低头走路,别的别管。”
瓜皮叮嘱了几句,小家伙听明白话,低下了头。
“还行,只哑不聋。”
他蹭了蹭鼻子,又把脸上的泥给扒拉掉,而后大大方方的走在了街上。
三七跟在他身边,手没离兜,握着里面的家伙事儿伺机留意着动静,焦郎则是拢着小家伙,那只手也攥着块石头,让她只管低头走路。
“呦,这不是柳园胡同的瓜爷吗!”比他们高出几个头的壮汉挡在瓜皮众人前面,眨眼间的功夫,就涌出好几个人把他们给围在了圈里。
“这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真是稀客呀。”
说话的人从后面走出来露了头。
原以为听口气是个厉害的,却不想身量是个侏儒,但板牙实打实是镶金的,人如其名,金牙很闪。
“这不来走动走动,要不都生疏了。”瓜皮笑呵呵的,也瞧说笑的有多真心。
“哪里会生疏呢。”金牙子抬手要攀他的肩膀。
瓜皮俯身,供他搭上肩头。
金牙子拍了拍他的脸,而后踩上高凳与他平视而论,“之前是我这边新来的几个不懂事,得罪了瓜爷,再此给您赔个不是。”
“金爷说的哪里的话。”瓜皮起身又是一副笑呵呵皮相,“要是知道是金爷的人,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啊,再此给那几个兄弟赔个不是。”
“这话说的,瓜爷您当然不是故意的。”
金牙子拂了拂下巴的小胡子,言语里却是丝毫没有将此事翻篇的意思。
“您这上下嘴唇一碰,就说此事了了。那留的血,受的伤就能因为您这几句客气话,说没就没了?”
“不得先和兄弟们说声抱歉,再往下谈吗。”瓜皮压下腾起的火气,面上还是保持着求和的态度,“三七,把给兄弟们的休养钱拿出来。”
三七微微凝眉,可还是麻利的把钱袋子给拿了出来。里面铜板子不多,但也是能过个小半月的不挨饿的日子的。
不过几块青肿就如此,欺人太甚。
“那就多谢瓜爷的体恤了。”金牙子收了钱抬了手,那圈兄弟各自散开没再上前为难。
他余光瞥看到那被挡在身后的人,但瞧那双赤着的小脚,有点陌生。
“金爷!”
瓜皮握拳大喝一句名讳,连把他的注意给吸引回来。
“之前是我不懂规矩,不自觉竟冲撞到了金爷的人,再次烦请金爷替我多美言几句,下次也能多拿东西来孝敬金爷您。”
焦郎上前将那双脚藏在鞋后,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金牙子懒懒抬眼,没再管顾刚才之事,只道言困去补了觉,“你有这个心就行。”
……
“花就花了吧,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三七倒是看得开,劝慰着瓜皮别太执拗此事。
焦郎也是如此想着,毕竟能换回了几日太平,可别再平日走在街上被人套了麻袋胖揍一顿还找不到人——他捂着上次被人打闷后,那砖石砸留下来的疤。
这下的黑手是真他娘的狠啊!
“你先带着她去洗一下,我和三七去给她弄身干净衣裳。”瓜皮掸去身上的土,借着三七的力从那土坡上起了身,“别钱没了,人再被带走了。”
他目测比划着那双小脚,估摸着鞋子该有的大小。
男鞋怎么着也能凑合,总比这么赤着两只脚强。但大鞋不跟小脚,穿着肯定是没女鞋得劲,但这女鞋上的那些花花样子…太张扬。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快落山的的日头,又不由的多说了几句,“趁着水没凉透简单冲一冲,别再带了我们一身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