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雪看了一眼水边的身影,本以为两人永生永世都无相见之日,毕竟从小到大,赤颜玩起躲猫猫,从来没有输过。
简而言之,若是他想藏,这天上地下,便无人找得到。
曾经她试想过无数次再见他的场景,可却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蜀国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久别重逢,
往事浮落心间,她已然泪眼氤氲,有太多想说的话,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借着喝茶掩饰内心的情绪,佯装淡定。
陵光却早已转身回到了桌前,慢慢的夺过了她手里已然凉透的茶,重新续了一杯。
眼前人心潮起伏跌宕,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日乍一听闻这熟悉的名字,他也曾有过片刻失神,可转念一想,也只当巧合,毕竟岚雪那样的身份,不该出现于此。
可一下午的闲谈,叶岚雪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却彻底的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静,不动声色的一番查探,果不其然,他还是发现了此中端倪……
只是,如今的他换了名字,也改了样貌,他还想她估计认不出自己了,也曾踌躇了许久是否相见,他试探过,叶岚雪如今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可他又同时肯定,这个人身体里住着的是他曾经守了几万年的“小主人”,也是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不知道岚雪做了什么,但他好歹也是神兽后裔,逆天改命的禁忌之术他有所耳闻,所以他不得不“出此下策”,违背誓言,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殊不知岚雪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果然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的聪明,他不知该庆幸自己被认出,还是该开心,她依旧记得自己。
转眼间,沧海桑田也好,一瞬光阴也罢,他已不知如今她该是何模样,两人之间已是物是人非,再难回到旧时光景。
神庙乍一建起,北凉辰总是缠着他问,那伫立其中之人,是何许人也,他从不多说,也从不提起,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受万人朝拜,也许他心中的她,何该如此。
夜深人静,他偶尔会静静的看着庙中的玉像,她的样貌还停留在几千年前。
而这些年里,他也雕了一个又一个的木雕,自顾自地勾勒着她的样子,可每次都不满意。
他一直固执的觉得,那个人,是九天神女,神圣不可亵渎,所以到最后干脆他不再描画五官,将一切都停留在了以前,他的屋子里的也多了许多没有面容的木雕……
“怎么猜到是我的?”陵光开口打破了两人间寂静的气氛。
叶岚雪耸了耸肩道:“你自己告诉我的”,她想好了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可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曾几何时,一向直言不讳的她,也变成了这样的小心翼翼,大概是重逢不易。
陵光闻言登时微微皱眉,没再言语,叶岚雪见状接着解释道:“我记得道家经典中曾记载过四象的别名”。
“青龙,又名孟章,白虎,又名监兵,玄武,又名执明而朱雀,名陵光,还有这世上我想不出谁还能将我几千年前的样子雕的如此半分不差”,叶岚雪有些得意的娓娓道来,眸子亮晶晶的,今日大概是她来到蜀国最开心的一天了。
“看来这许多年,你也不全是在不务正业”,陵光罕见的微微一笑,可却有些淡淡的勉强,叶岚雪不知道他不告而别的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让曾经那样调皮跳脱的少年变成了玄麒的翻版。
阳光已经随着午后的消逝而逐渐暗淡,陵光总算知道了她来人间的真相,他深知这样做的风险,心中也愤怒,为何玄麒、梧桐没有拦下她,放任她损耗千年修为,如此胡闹,不过任凭心中波涛汹涌,可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大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回去吧,人间不适合你”,陵光说道,虽然他知道,可能并没什么用,毕竟从小到大,他深知岚雪的为人,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为什么?”话已说开,叶岚雪心中的喜悦多过了埋怨,面对熟人,自然不用时刻绷着一根弦,她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从容的模样。
“生而为人,贪婪狡诈,利欲熏心,尔虞我诈,你不适合呆在这,尤其以你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不要卷进俗世纷争,伤人伤己”,陵光淡淡的说道,短短一句话却不难听出,他这些年来怕是看尽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吧。
不过从他的话外之音,叶岚雪却敏锐的感觉到,好像北凉辰不愿说的秘密,貌似陵光知道。
既然从北凉辰那里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那么不防转变思路,没准儿会有意外收获呢,于是她指了指自己,试探的问道:“她,是不是和蜀国皇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陵光抬头瞅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回道:“早点回去,毕竟回去云国路上,山高水远,有点什么意外,也不稀奇,到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提前结束你的历练”。
叶岚雪心中腹诽:这副转移话题的样子,别说跟北凉辰还真有点像。
“切”,叶岚雪现在觉得北凉辰那点奸诈八成都是跟他学的:“那你呢?”
“天大地大,一座神庙足够我容身便可,我现在不是挺好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正合我意”,他目不转睛地答道,却听不出话中有几分真意。
叶岚雪想陵光的话怕是有七分真可也有三分假,真的自然是比起在天上时,这里的人将他奉为信仰,偏安一隅,乐得自在,可是她看得出来,他的心事很重,想来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这世上飘零,心酸苦楚可想而知。
日头爬的老高,阳光照映着湖水,一片波光粼粼:“你该回去了,北凉辰要回府了”。
话至最后,他们两个到底谁也没能说服谁,叶岚雪知道,陵光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事已至此,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同样的,她也无法说服陵光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不说他现在是蜀国的国师,就是看他的样子,她想若不是看透自己使用了禁忌之术,想必,这一次,陵光绝对会选择与她擦肩而过,不复相见。
也许不管多少流言蜚语,他都能一笑而过,可是当年之事,却始终成了他过不去的坎儿。
因为他还在为朱雀谷的灵鹊伤了她一事耿耿于怀,毕竟归根结底他是“导火索”,我不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伤。
灵鹊是朱雀谷的一支旁系家的女儿,算来算去也是赤颜的表妹,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小便对他芳心暗许,可后来陵光被送往了九重天陪伴岚雪,再也没回过谷中,即便回去,也是毫不留情的拒绝的彻底,爱而不得的灵鹊便将所有的矛头算在了素昧平生的岚雪身上……后来灵鹊偶然侦知叶岚雪要赴蓬莱之约,便纠结了几个小跟班在朱雀谷设了埋伏,偷袭了毫无防备的岚雪,致使她重伤,流落凡间数日,吃尽了苦头。
后来事情败露,朱雀一族再遭重创,灵鹊被罚,赤颜也因愧疚而失踪了,所以哪怕已经过了许久,就像她忘不了叶岚雪的一饭之恩,陵光始终放不下的是伤她之过……虽然达不成一致,可两人到底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现下她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北凉辰起疑,不过出来困难回去易,陵光随便一挥手,叶岚雪便悄无声息的躺在了辰王府的床上,自是无人知道她曾离开过,只是苦了罗丞相的一众护卫,还在神庙外眼巴巴的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