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物是人非,斯须变换,白云苍狗……往事一幕幕,飞速地在眼前回放,上半生,她是九重天上的小殿下,活得无拘无束,菩提树上打过盹,满天星河里跳过舞,偷过老君的炉子烤地瓜,玩过月老的红线团成麻……那时候,陵光、梧桐、玄麒都还在,他们一起学习法术,一起闯祸……还有那个任由她胡闹了几万年的奕寒……
下半生,她是人间四六不懂的叶家小姐,有父兄疼,还有一大群的朋友,更重要的,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和萧瑾岚于苍山寺后相识,一起查过案,一起看过星星和月亮,不知不觉中相知、相许,一起许下了白首之约,一起并肩对抗暗影……再到最后不得不经历生离死别……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奇怪,她不是魂飞烟灭了么,怎么会有心痛和流泪的感觉呢?
“小殿下,小殿下……”
“雪儿,雪儿……”
谁在叫她,慢慢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入目是缥缈的仙宫,身下是散发着寒气的玄冰床,床沿边坐着的是她许久不见的娘亲。叶岚雪还以为她又在做梦了,正发呆的片刻,忽然一声齐刷刷地呼喊,打破了一室寂静:“恭迎小殿下……”
“我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地方呀”,一声慵懒地长叹响起,叶岚雪看着这冒着冷气的冰室,一脸的生无可恋。
“是赤颜,也许从他在人间救你的时候,便料到了你会有此一劫,所以冥冥之中,他留在你身体里的元灵为你替你挡下了那一剑,娘亲才有机会召唤生灵,补回你的元神”,这一补就花了三百年……陵光替她与暗影结了血契,永生永世,身死魂消,不得超生……
“你这个皮猴子,刚好一点,就又不老实了”,千舞上神笑骂着从外面走了进来,自从叶岚雪醒过来,每每看到她,她都忍不住落泪:“孩子,你受苦了,早在你下凡之前,娘亲就算到了你有一劫,可我没想到哪怕你成了凡人还是躲不过”,谁也没料到,一派祥和之下,暗藏杀机:“天意难违,幸好幸好……”
“娘亲,我没有给父神丢人,他没能做到的,我做到了”,感受着母亲的怀抱,叶岚雪笑了起来,“儿啊,你可吓死我了,娘不求你做个英雄,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说着,千舞上神不由得又伤感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话说,我都醒了这么久了,昀淼那个讨厌鬼怎么都没来看过我,还有奕寒,他怎么也没来过,他还在闭关么?”叶岚雪为了不让她娘伤心,赶紧岔开了话题。
“怎么了?”这几天只要她提起这两个人,玄麒和梧桐就是目光闪烁,言语结巴,今天在她娘亲这提起,也是如出一辙的反应,“没,没怎么,小殿下你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呢,好好休息,”梧桐笑着上前来。忽然,殿外一道亮光伴随着一声惊雷闪过,玄麒却是闪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挡什么挡,我都看见了,天雷业火,谁犯了天条,要受这么重的刑罚?”叶岚雪拧着眉头问道。
“看他做什么?说啊”,梧桐也与他并排站在了一起,听到她的问话,下意识地看了玄麒一眼,“行了,告诉她吧”,千舞上神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哎,这都三百年了,你说这两位殿下究竟在较个什么劲儿啊”,掌管天庭刑罚的雷公电母,看着天雷台上跪着的两道人影,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罢了,年轻人的事,他们这些老家伙不懂,
“行了,别叨叨了,赶紧的,完事不还要去探望岚雪小殿下呢嘛”,电母怼了身旁的人一下,说道,
“奥对对对……”雷公连忙点头,就在他一锤子下去,还未听到响,就见一道蓝光闪过,直震得他往后一个趔趄:“哎呦,谁呀,我的老腰哎……”
“小,小殿下……”刚想破口大骂,待他看清了来人,立刻闭紧了嘴巴。
不久前……
“小主人,你在这里躺了整整三百年,你躺了多久,奕寒大殿和瑾岚小公子就抗了多久的天雷地火之刑”,玄麒不得已还是如实相告。
“你说什么?为什么?”叶岚雪变了脸色,抓着她娘的手再次问道:“娘亲,为什么?是不是跟人间浩劫有关?”
“你自己去看看吧”,千舞上神拍了拍她的手,她忙不迭地闯出去,来到这里,奕寒的身影过无论过了多久她依旧能够一眼看出,可他身侧的那一个背影同样好熟悉……
“萧瑾岚,是你么?”看着忽然从天而降的她,萧瑾岚愣了一下,早就知道她醒了,可他却不敢去见她:“岚雪,好久不见,我好想……”,一个“你”未说出口,就被一个拥抱抱了满怀……
“你个骗子,我不是告诉你要好好活着的嘛,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叶岚雪光顾着控诉,甚至都忘了问这人为何会在这,也忽略了他的身份。
另一旁,看着抱在一起的身影,奕寒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无论天上人间,他都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打赌?”三家长辈到齐,叶岚雪听到了一个极为惊悚的词,原来,当年千舞上神算出她有一生死劫,正巧她死活要下界去报恩,还卡在轩辕一族即将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抗拒与轩辕小公子的婚事,就连她母亲也是这样想。虽有婚约,可三家长辈谁也不想生拉硬拽地凑一对怨偶出来,她与奕寒青梅竹马的缘分,与轩辕瑾岚却是命定的纠葛,后来还是天帝想出了一个法子,让他们两个同时转世投胎,抹去记忆,一个带着一张熟悉的脸,一个顶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人间遇见带着记忆逆天改命的叶岚雪。
“所以我会遇到他们两个,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叶岚雪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意,“姻缘簿上只写到你们相遇,后来的事情便是你自己的选择”,千舞上神与她解释道。本来是一场天上人间的“豪赌”,哪成想会被暗影搅了局,更没想到,害得人间生灵涂炭,叶岚雪更是身死魂消,他们三家长辈也各自领了惩罚,剩下的就是奕寒和轩辕瑾岚了。
“人间遭逢大难,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要非得揪出一个罪魁祸首,那是我,如果不是我任性,逆天改命,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天帝,这剩下的刑罚就由我来承受吧……”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叶岚雪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傻丫头,哪里轮得到你……”萧瑾岚点了点她,握紧的手却是始终没有撒开,他与萧奕寒同日死去,同时返回天界,同时开启所有尘封的记忆,然而挚爱早已魂飞魄散,他差一点再一次自尽随她而去,还是天帝几人拦下了他,三百年的天雷地火,只为等她归来……
“云国萧瑾岚和蜀国北凉辰的大军,一举攻占了云国,次月改国号为岚,以此纪念护国女君叶岚雪,云国皇子萧奕寒于云国覆灭一月后自尽,瑾亲王萧瑾岚于同日自尽于蜀国神庙……”叶岚雪坐在菩提树下,读着那一段天书,心中无限感慨。
“人间现在是何年月?北凉辰他们还在么?”叶岚雪放下了书,忽然问道,一旁的萧瑾岚笑了笑:“傻瓜,昏睡了三百年,人间早已经几个沧海桑田过去了……”
“是呀”,笑似阳光,阳光似笑。头顶的菩提树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簌簌地飘起了叶子,“瑾岚,我们去看看奕寒吧……”自那一日后,天帝之子奕寒自请远去镇守极寒之地。
没了妖魔鬼怪作祟的极寒之地,因奕寒的到来,化作了绵延万里的雪山,终年白雪皑皑,不见一丝绿意,“奕寒,我从没有怪过你……”无论是萧奕寒还是曾经的奕寒,都因伤了她而自责不已。
空荡荡的群山回荡着她的声音,奕寒没有现身相见,回应她的只有悄悄飘落的雪花……
“小殿下,又有一批得道的小仙送来,你可要挑几个到九重天上伺候?”一个小仙官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
“这位上神,我们是不是还在别处见过?”萧瑾岚这厢才拒绝完,突然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人,定定地看着叶岚雪问道。
“萧云初……”叶岚雪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看着她的人,喃喃道,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了许多无比熟悉的面孔,浅笑清然,晃在了两人的心上。
“没见过”,不等他继续搭讪,萧瑾岚已经拉着叶岚雪不见了踪影,“哎,这瑾岚小公子依旧是个醋坛子啊”,远处的小仙官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点着新来的人……
“瑾岚,以前你这样背过我么?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熟悉呢”银河尽头,菩提树下,萧瑾岚背着叶岚雪缓缓前行。
“雪儿,从小到大,天上地下,你的记性还是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