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回到自己房间,客栈床本来就不大,丽儿此时摊开手脚将床占得满满的,柳杨便坐在桌前,对着烛火发了会儿呆,忽然意识到点着灯睡觉可能不舒服,便将烛火灭了。
今夜月明很好,透过半开的窗子进来,窗前的空地上一片皎洁的月光。
柳杨走到窗前,撑开窗子,站在月光下,好一会儿,心中的繁杂却不减反增。
抬头望月,月亮真的像小时候学的那句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里的月亮比现代的月亮更大更圆,却也更能牵起人的愁绪,思潮起伏:不知道现代的她是什么模样,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怎么能不回去呢?
想要回到父母身边的心情此时简直比刚来到大月朝时还要强烈,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一想到这里,柳杨的心像被迫坐几乎垂直的过山车那样,煎熬的厉害。
丽儿半夜上茅房,起来迷糊看到窗口站了一个人,吓得顿时清醒,下意识叫出声,柳杨立即道:“是我。”
丽儿拍拍胸口,吁口气道:“表姐,你不睡觉站那儿干什么啊?”
柳杨道:“我不累,你怎么起来了?”
丽儿打个呵欠:“我去趟茅房,表姐你快睡吧。”
丽儿回来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关上了,表姐却点了房间的灯,坐在桌边。
丽儿奇道:“表姐你真打算今晚不睡觉啊?”
柳杨其实有一肚子话想问她,但现在太晚了,便道:“你不用管我,你快睡吧。”
丽儿现在还很困,没再多说,接着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起来,房里只剩她一个人。穿好衣服下楼,表姐在楼下正跟她的新朋友一起吃饭。
空山响正对楼梯口,看到下楼的丽儿,招呼她过去:“来吃早饭。”
柳杨扭头看到丽儿,也叫她一声:“过来吧。”
丽儿高高兴兴的过去坐她表姐身旁,变迅速的吃边问柳杨:“表姐,你昨晚都没睡,怎么还起这么早?”
朱光惊讶道:“没睡?上官姑娘昨晚没睡觉干嘛去了?”
“快手剑”碰了下朱光——这么光明正大打听一个姑娘晚上睡不睡觉的事也只有这个大块头问的理直气壮。
“快手剑”和郑之凯都埋头吃早饭,装作没听见的模样,柳杨察觉空山响虽然没说什么,可眼睛在看她。
桌上一时静极,丽儿此时也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不知道哪里错了。看着柳杨大眼睛里都是疑惑不安:“表姐,怎么了?”
柳杨笑了下:“没事,吃饭。”
吃过早饭,柳杨和丽儿一前一后上楼,空山响四个还在喝茶。
楼上的房门一关上,朱光便对“快手剑”道:“快兄,你还有多少银子?拿出来暂借给兄弟些。”
“快手剑”边从怀里掏装银子的布包边问道:“你突然借银子干什么?”
“哎呀,昨天我跟上官姑娘不是搭两个姑娘的马车比你们先来吗?上官姑娘还送我来客栈,给我安排了房间和吃的。小二送吃的给我,我说等你们来了再给他银子,小二说跟我一起的少年已经给过钱了。还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上官姑娘把身上仅剩的钱给我买吃的,自己却什么都没吃就出去了。”
“咱不能叫上官姑娘凭白给咱们大老爷们买吃买住不是?你借给我银子,我给上官姑娘,这样她就能再开一间房了。我看上官姑娘昨晚没睡肯定就是这客栈床太小了,我一个人还嫌不舒坦。”
“快手剑”从布包里拿出两块银元宝放在桌上:“哟,看不出你还听细心啊,还知道床窄。”
朱光“嘿嘿”笑几声。
空山响默默喝茶,郑之凯则是好像没听见。
此时柳杨自然不知道楼下几个人在说她,而她还有要紧事要跟丽儿说。
两人在桌边相对而坐,柳杨直接道:“你是跟着我出来的?”
当初上官瑶就不愿意带她一起出来,现在她又偷偷跟着,还给她惹了麻烦,她肯定更不喜欢她了。丽儿垂着脑袋点点头。
“你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呢?你年纪小,而且不会武功,就不怕遇到什么意外?”
丽儿小声道:“我娘说叫我跟你闯荡江湖,叫我多见见世面。我也不是一点武功也不会,虽然没有表姐你厉害,但还是跟舅舅学过的。”
柳杨不想打击丽儿,但事实就是:“你所谓的武功,就连翠红楼里的打出都打不过吗?”
丽儿在翠红楼受了很多苦,但没想到表姐竟然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委屈的一下子哭出来。
柳杨没想到丽儿这次这么不经说,也知道是自己语气重了,可她语气不重怎么能叫她回去呢?现在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还能再保护一个孩子呢?
“哭什么!”她的语气严厉起来,“江湖比你和你娘想象的都要危险,不知道你娘到底怎么想的,非要你来。我的态度之前就很明确,不希望你跟着我,现在也是一样,现在你就收拾东西立刻会宿城去!”
丽儿被训的恼了,反驳道:“不许你说我娘不好!你不就是嫌我拖累你吗?我不跟着你不就行了?你叫我回宿城我偏不回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用你管我!”
吼完,丽儿打开门冲出房间。
她的声音不小,还在楼下的四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柳杨的话没怎么听清,但丽儿的却听的明明白白,所以,柳杨的话大概也猜出来了。
丽儿从房里跑出来,柳杨下意识去追,但跑了两步又停下: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赶丽儿回宿城,虽然她不是江湖人,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使她感到江湖上肯定有大事发生,绝不能卷进去。
过了会儿,开着的房门响起敲门声,柳杨看向门口,空山响站在门边,右手还在门上。
“进来。”
空山响进门关门,在门边站了下,当柳杨奇怪看向他的时候,才笑道:“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空山响一向开朗话多,柳杨认识他以来,从来不害怕冷场。
“我哪敢不理你啊。”
空山响走到桌边坐下:“你怎么不敢?我这个朋友还是厚着脸皮上赶着你才愿意交的。”
柳杨忍不住笑了,憋在胸口的火气消散了很多——不好的话真的是双刃剑,伤彼伤己。
空山响也笑道:“你想叫那小丫头回家去也不用说那么难听的话吧?你好好给她说不行吗?”
柳杨道:“丽儿性格倔强,也有点任性,跟她好好说她肯定不当一回事,只能把她气走,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回家。”
“你就不怕她再被坏人骗走?”
这个柳杨倒不太担心:“丽儿江湖经验不多,但胜在机灵,经过翠红楼的事,她应该懂得小心,只要不遇到存心抓她的人,她应该能回到宿城。”
“江湖确实不是她该来该待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吩咐我派弟子沿路照应,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柳杨没想到空山响竟然这么细心,真诚道:“多谢。”
“嗨。”空山响摆了下手,“朋友间哪那么多谢,小事一桩。”
柳杨觉得不但空山响有乌鸦嘴的本事,连她自己也有。
早上刚说过“只要不遇到存心抓丽儿的人,她应该能回到宿城”,下午空山响就带来消息,丽儿被人抓了。而且,抓她的人他们恰好认识,正是清影和碧儿。
原来,丽儿跑到留下,“快手剑”叫她不住,丽儿便跑到街上。想起她表姐的话,伤心一阵哭一阵,最后倔脾气上来,下定决心靠自己也能在江湖上活下来,一定不能被上官瑶看扁了。
可下过决心后还是要认清现实的,此时她身无分文,就连身上的衣服,还是她正在赌气的表姐的,所以她靠什么在江湖上活下来啊?
丽儿在墙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客商,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可经过翠红楼的事,她担心自己再遇到坏人,仔细思考过后,便打算先观察好情况再确定要不要去某一个地方打工。
上午蹲守了三家店面,一个茶铺,一个饭馆,一个客栈,发现这三个地方茶铺人最杂,许多人都去茶铺听说书或听曲儿,饭馆最忙最累,上菜的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客栈正合适,但去问了,老板说店里不缺人。
丽儿第一次深思熟虑后在江湖上生存的第一步就吃了个闭门羹,她信心受到打击,很有些沮丧。可今天倒霉的事还真不少,她正低头走着,忽然撞到一个小孩,这孩子看起来顶多七八岁,撞到她摔倒也不喊疼,立即一骨碌爬起来又往前跑。丽儿也是这时候才看见孩子后面,隔着街上一些行人的前面,一个丫头正在追人,而且好像追的就是这孩子。
丽儿觉得将人家孩子撞倒是自己不对,而且刚才看到那孩子惊慌失措的眼神,加上在翠红楼被追的事,直觉断定追这孩子的不是什么好人,便一伸手将人拦下了。
碧儿没想到竟然有人拦她,而且这丫头她也不认识,干嘛突然拦她的路?
“你让开?凭什么拦我的路?!”
丽儿一看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更加断定她不是什么好人,便也不客气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就不能走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拦你的路了?”
碧儿在吵架上还从没遇到比她还厉害的,一听这丫头竟然不讲理,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拦我的路你竟然还有理了!”
丽儿似乎也很有道理:“我没有拦你的路,我那是胳膊不舒服,抻抻胳膊。”
碧儿被噎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既然不讲道理,那也不能怪她不讲道理。
碧儿指着丽儿道:“那个小贼投了我的钱包,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快把我的钱包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