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尉迟雪知道这件事,是她自己不想要孩子?!”
路夜白道:“这也只是个人猜测,一切还要找他们问清楚。好了,这些事明日再说,你奔波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就算只是猜测,可对于柳杨来说也是令人震撼不已的。她不相信尉迟雪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底是为什么?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洛商铭是完全不知情的。
路夜白吩咐人给柳杨准备了热水,换洗的衣服他亲自拿出来放好,回头见柳杨还在桌前苦思冥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噘嘴的,忍不住笑道:“快过来沐浴。”
柳杨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的“啊”了声。
路夜白走过去,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道:“快去沐浴,一刻钟后我来检查,若是你还没洗,我便亲自伺候你洗。”
柳杨听到最后,吓得一激灵,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洗、洗,马上洗!”
不到一刻钟,柳杨就洗好了,她推开门,看到路夜白正站在院子里仰头望月。皎洁的月光下,他负手而立,月光拢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柳杨觉得这样的人叫她遇上了真是老天爷待她不薄啊。
悄悄走过去,然后忽然从背后抱住他,柳杨探头往前笑道:“有没有被我吓到?”
路夜白低头含笑看她:“洗好了?”
柳杨道:“嗯,我快吧!”
路夜白看她将湿发随意的盘在脑后,一大团湿漉漉的,随手将她盘发的簪子取下,随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月光下散落。
柳杨摆摆头,示意自己的头发:“你干嘛把我的簪子拿下来,这样湿漉漉的,会把衣服弄湿的。”
路夜白道:“湿了一会儿再换,若是头发到睡时还不干可不行。”
柳杨没再就这件事争论,晃晃路夜白的手道:“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路夜白道:“没想什么,只是难得如此安静。”
柳杨环视一圈四周,小院不大,院子里也没有假山奇石,只有几棵竹子,一汪清澈小泉,甚是安静雅致。
柳杨道:“没想到易田卿那么爱热闹的人,也会为了别人布置这样一处清新雅致的地方。”
路夜白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时候结果不好,不是感情不深,不过是造化弄人。”
柳杨点头,听了尉迟雪的那些话,她对这句话更是深有感触。
路夜白道:“所以,你帮他们两人化解误会后,若是洛商铭还是要娶高小姐,也不要再劝那么多,毕竟那是他的选择。”
柳杨道:“我只是替雪儿不值,她所有的幸福都寄托在洛商铭一个人身上,如果洛商铭负了她,那她这辈子真正得到过的有什么呢?”
路夜白没说话。他能理解柳杨希望尉迟雪和洛商铭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可世事变幻,结局如何,谁也说不准啊。
柳杨道:“你来了一天了,就算有清丰易容成你可以不好离开的时间长吧。你看我现在都没事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我,宫里的事我会量力而为的,你也去做你的正事吧。”
路夜白将她抱在胸口,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道:“明天一早走。”
柳杨踮脚亲了下他的唇角道:“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回青山县。”
路夜白道:“嗯。”
临睡时,路夜白去灭蜡烛,柳杨赶紧道:“嗳,要不今晚别灭烛火了,这地方我也不熟悉,怕半夜起来碰到桌子椅子了。”
路夜白动作微滞,但很快恢复如初,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床上。
柳杨躺到路夜白怀里,这惊心动魄的一段日子才觉得真正结束了,心里才终于踏实了。
夜里,柳杨睡的死沉,连翻出路夜白怀里都不知道。路夜白却睡得极轻,追过去帮她盖上被子。可柳杨一向怕热,即便是睡梦里,也不太耐烦的将脚上的被子踢到一边,手也伸出来。
路夜白好笑,可随即被摇曳的烛火晃到眼睛,那笑便渐渐地淡下去了。以前,柳杨夜里睡觉,是不要一点光的,她说月光还能忍,但烛光却很是扰人睡眠。可今夜即使有他陪在身旁,也要燃着烛火。所以,被关在寒蟾宫的那几日,她虽说不愿多说,可还是给她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第二天柳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昨晚睡得死沉,竟然不知道路夜白是什么时候走的,猛然从床上翻身下来,跑到门口看到管家正在院里给竹子浇水,便问道:“苏管家,你知道路庄主什么时候走的吗?”
苏管家放下手里的水壶,转身行了个礼,然后才道:“禀夫人,庄主今早五更天的时候就走了。”
柳杨摸摸鼻子回到房里,心里想着走那么早啊,她都没来得及送送他呢。
梳洗过后,柳杨赶紧吃了早饭就叫人收拾东西搬到王宫去。易田卿似乎是知道她今日要进宫,所以一早也来了,但他似乎是昨夜没睡好,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着柳杨在房里指挥着丫鬟收拾东西,他则靠在外面的柱子上打呵欠。
柳杨见自己想要带进宫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便出来随便坐在房檐下跟易田卿闲聊:“你怎么这段时间一直在王都啊?你不是还是天明城的府台吗?不去当官了?”
易田卿道:“林余村放走匪徒那件案子还没结,等有了结果我就不用在王都了。”
柳杨道:“那你要去哪?”
易田卿道:“若是叫张御史拿到证据,那就是被定了罪,下到天牢里。若是没有,我还去做我的府台。谁愿意留在这王都了,到处都是人,出门就能碰到随时找你喝酒的,有什么好的,一点都没有外面来的自在。”
以前易田卿说这样的话,柳杨可能立即想到的是:好一个潇洒不羁爱自由的好儿郎!可在知道了那些陈年往事,柳杨不禁替易田卿有些遗憾,如果这王都有一个能与他厮守的姑娘,恐怕他也不会常常想躲离这个叫人伤怀的城市。
柳杨道:“一切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等这里的事有了结果,咱们一起走啊。上回在天明城我都没有好好看一看那里的青山绿水,尝一尝那里的美味佳肴。等咱们离开王都,我们先跟你去天明城好好玩一场,到时候那里可是你的地盘,你要陪玩陪吃还要管住啊。”
易田卿啧啧两声道:“说起来栖霞山庄也是挺有钱的,怎么到你这里,净想着占人家的便宜呢?”
柳杨道:“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见清叶出来示意都收拾好了,柳杨起身道:“好了,我这就进宫去占皇贵妃的便宜去了。”
易田卿难得正色道:“一切小心,还有,一切就拜托你了。”
柳杨摆摆手道:“不用客气,等我出来请我吃一顿盛宴就好了。”
易田卿掷地有声道:“好。”
回到长安宫,秋月他们都兴高采烈的迎出来,好像不敢相信柳杨真的回来了。柳杨也觉得现在的一切像是在做梦,因为当初走的时候,她是认为自己再不会回来了,可没想到,离开不到十天,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柳杨叫秋月带清叶先熟悉一下长安宫的环境,自己则去了寝殿,指挥宫女将她的东西摆放到她想放的地方。
等一切整理妥当,柳杨便带着清叶出门了。照例是先去安乐宫走一遭,跟皇贵妃请了安,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出来。
接着,柳杨带清叶熟门熟路的去了寒蟾宫。只是到寒蝉宫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关着她的小黑屋。可那晚清河带她出去的时候,柳杨看得清楚,它就在寒蟾宫的主殿一角。
看来,皇贵妃动作很快啊,她刚走,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里的东西拆了然后弄到别出去了。
从寒蟾宫出来,柳杨接着往前走,去了荣德宫。成妃昨日就听说她回宫了,但很快柳杨又出宫了,没想到今日进宫还专门到她这里来了。
柳杨待成妃让宫女们都出去后,正经行了个礼道:“多谢娘娘出手相助,我都听尉迟侧妃说了。”
成妃忙扶起她道:“人只要没事就行,本宫也没出什么力,一切还全靠尉迟侧妃周旋。”
柳杨道:“娘娘客气了,娘娘的恩德我会记着的。不过今日来,还是想要请娘娘再帮个忙。”
成妃道:“什么事,你说。”
柳杨道:“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办法能将贵妃娘娘从安乐宫引出来?”
成妃道:“你将贵妃娘娘引出来做什么?”
柳杨看她犹疑的眼神,知道是她想错了,笑道:“成妃娘娘放心,我不是要将贵妃娘娘怎么样,只是想去见一见福王殿下。”
成妃道:“你去见福王做什么?他再有两日便要迎娶高小姐了,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柳杨看着成妃一时没说话。
成妃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抚了抚脸,却没抹下来任何东西,奇怪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柳杨含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娘娘与我前几日出宫时大不一样。那时娘娘心中还在想着能扳倒贵妃,让八王子将来能继承大统。可这次回来,却觉得娘娘似乎不这么想了。”
成妃被柳杨说中心事竟也不恼,反而笑道:“这还要多谢柳姑娘你。”
柳杨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何意,有几分真心,疑惑道:“谢我?”
成妃道:“是啊,前几日为了找到贵妃娘娘关着姑娘的地方,本宫装疯卖傻,将这王宫来回走了两边,也去见了几个旧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很多心思、做法没有意义。就算是真的扳倒了贵妃如何,就算是八王子继承了那个位置又如何?人生不过匆匆百年,一转眼,我这一辈子都过去了一半的时间,可回头看我这前半辈子,除了跟宫里的那些人勾心斗角,得到的有什么呢?再看贵妃吧,虽说她现在是整个大月朝最高贵的女人,可争斗一辈子,到死的那天,也什么都带不走。那些在冷宫度日的人,安稳闲适的过完一日是一日,我们这些争强好胜提心吊胆嫉恨人的过完一日是一日,一切都在人的选择,我又何必争抢那么多呢。”
柳杨没想到,短短几日时间,成妃的内心竟然发生了这样巨大的转变。还记得第一次见成妃时她对她的印象:沉稳不足,能力撑不住她的野心。可成妃本质上不坏,也不够心狠手辣,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皇贵妃的风险,帮尉迟雪的忙了。
柳杨道:“娘娘能如此想,对自己是解脱,对八王子也是一种解脱。谁说有时候不争是另一种争呢?”
成妃含笑摇摇头,似乎并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而是道:“柳姑娘,本宫可以帮你将贵妃娘娘引出来,可还请柳姑娘拿捏分寸,毕竟就算不是一桩好姻缘也是姻缘。”
柳杨点头:心里却想的是,洛商铭不喜欢高雅兰,高雅兰也不喜欢洛商铭,只是为了利益而联姻,算是什么姻缘?该说是孽缘吧。
随后柳杨回到长安宫,在宫里心急火燎的等消息。午饭的时候,清叶回来禀报,说成妃请皇贵妃一起去了勤政殿。
柳杨赶紧跟清叶一起绕去了安乐宫的后墙,然后柳杨被清叶抱住腰身,一跃翻宫墙而过。
午时,就算是宫女宦官也都去吃饭了,何况皇贵妃不在宫里,谁这个时间没事出来瞎逛啊。
昨日,柳杨向玉珠打听过洛商铭的位置了。所以跟清叶目的明确地冲洛商铭的寝殿而去。
此时,洛商铭也在吃饭。寝殿的门不经通报忽然被从外面推开,吓了里面的人一跳。负责给洛商铭布菜的小宦官,正是时常给他传消息的那一个,看到闯进来的两个人,正要大叫,清叶已经一掌将他劈晕了。
洛商铭看到柳杨,先是一喜,随后脸上的光黯淡下去,起身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礼道:“三嫂,恭喜你得救,你不赶紧逃出去,为何还要回来?”
柳杨走近他道:“来跟你说几句话。”
洛商铭道:“哦?三嫂有何要紧的话,要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柳杨道:“第一,你在意的尉迟雪给易田卿写信的那件事,是因为成妃已经找到了我的位置,但你被关在安乐宫,尉迟雪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找易田卿帮忙救我。第二,你在意的尉迟雪没孩子的事,你可以去问问你的母妃,对尉迟雪做过什么事。”
柳杨不给洛商铭任何插嘴的机会,就算他不想听,也没法阻止她,等她说完,洛商铭完全懵了:“你说雪儿给易田卿写信是为了救你?可她那日为何不向我解释?”
柳杨觉得深陷恋爱泥潭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智商为负:“那时你两人都在安乐宫,在这里向你解释你到底是想让救我出来呢还是害我?”
洛商铭听出了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是我母妃将你关起来的?”
柳杨暗悔自己脱口而出,有些失言,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我可没说是贵妃娘娘将我关起来了,你也别瞎猜。王宫就这么大,你也知道我的罪过贵妃娘娘几次,就算不是她,那万一她借机报私仇呢,此事宣扬了出去,人家也不傻,还不赶紧的将我弄到别的地方去啊。”
洛商铭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算他误会尉迟雪了,可:“你说雪儿没孩子的事与我母妃有关是什么意思?”
柳杨道:“我不太清楚你母妃是怎么想的,但尉迟雪庶女出身,因为之前与别的男子还有过一段感情,叫你母妃十分不喜欢。以贵妃娘娘的脾气,叫你娶了她已经是极其勉强了,怎么还会叫你如此钟情的女子生下你的长子呢?”
洛商铭摇头道:“母妃不会这样做的,她最是疼爱我!”
柳杨道:“没错,贵妃娘娘最疼爱你,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爱屋及乌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的查,但我告诉你洛商铭,如果过两日你真娶了高雅兰,那这辈子你都别想尉迟雪再喜欢你。”
柳杨利落几句话在洛商铭心里放下惊天的疑虑,然后不等他再多问,携着清叶又匆匆跑了。
小宦官醒来的时候,觉得脖子疼的厉害。慢慢站起来,看到福王殿下还端坐在桌前,只是不吃饭了,低着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饭菜,一动也不动。这可吓坏了小宦官,大叫一声:“殿下!”
外面吃过饭渐渐开始忙自己活儿的宫人听到这声大叫赶紧冲了进来,但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小宦官跪在地上,他身旁是一只打碎的碗,碗里的饭菜撒了一地。宫人一看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小宦官打碎了碗求殿下饶命,自己不长眼的闯进来,不是恰好撞到枪口上吗?于是,呼啦啦,又跪倒几个。
洛商铭对那几人道:“你们出去,没有本王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那几个心里直呼倒霉的宦官宫女一点也没觉得福王殿下这话威慑吓人,反倒像得了赦令一般,谢了恩赶紧出去了,最后一个宫女还关上了门。
待其他人走后,洛商铭蹲到小宦官面前,直盯着他,那种压迫感不言而喻,然后他道:“今日看到的人、知道的事不能传出去,知道吗?”
小宦官连连叩头道:“是是是,奴才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