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皇贵妃向高丞相使了个眼色,刚才可能全族受牵连的危机中脱身的高丞相并不想参合进影暗卫这件事中。可如果不照皇贵妃的意思行事,恐怕也不妥当的。
高丞相不愧是三朝元老,稍一思索,便有了对策。他上前一步对宣武帝行礼道:“王上,这影暗卫虽说是为救人而来,可大月朝律法在前,任何非王宫护卫的外来势力不经王命都不能靠近王宫,否则便以刺客之名斩杀!”
宣武帝被高丞相一番慷慨之词拉回现实,看一眼神色未变的路夜白,再看向低头恭敬的等着他发话的高丞相。所有人都在敛气等他开口,也以为他要做出什么决定,因为这件事的因果已经很明显,却没想到,宣武帝是开口了,却是对皇贵妃说的:“贵妃以为如何?”
皇贵妃显然也没想到宣武帝竟然会问她。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她自然希望往重了办,最好能把敬王给赶出朝廷。可她了解宣武帝,既然问到她的意见,那这件事他并不希望往大了办。
一想到自己还要违心的给敬王说情,皇贵妃就恨得咬牙,但面上还是深明大义的模样:“王上,这影暗卫原本是王后娘娘的护卫。虽说大月朝有律法在前,可王上也曾在与王后娘娘大婚后颁过一道旨意:恩准影暗卫自由出入王宫。后来影暗卫虽说与三王子一起离开,可这道旨意却一直在。”
宣武帝颔首道:“还是贵妃深明大义。”然后转向高丞相,“丞相可听懂了?”
高丞相连连点头:“臣懂了。”
高丞相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心里却高兴得很:虽说可能惹了宣武帝不快,可贵妃刚才出言之情他算是回报过了。
宣武帝起身道:“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便散了吧。至于这长安宫的宫女......便交给贵妃吧。”
墨菊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贵妃也连忙起身道:“王上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宣武帝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魏总管道:“今晚就在贵妃处歇息吧。”
魏总管忙躬身点头道:“是。”
皇贵妃喜不自胜——本想可能只能留一顿晚饭,没想到还能有侍寝的机会。
柳杨与路夜白和高丞相几人一前一后出来,柳杨与路夜白慢悠悠走在前面。到了岔路口,路夜白停步转身对高丞相道:“丞相慢走。”
高丞相赶忙行礼道:“今日之事,都是老夫家教不严,牵连了柳姑娘,还请敬王殿下和柳姑娘莫怪。”
路夜白笑道:“高丞相言重了。”
高丞相便道:“那老夫先告退了。”
高丞相身后一步的高雅兰也跟着行礼,她起身时眼睛忍不住的看向路夜白,眼中含泪,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柳杨在一旁看了这么久,觉得如果高雅兰生在现代的话,那她肯定不是一个好演员,因为表情太单一,不管什么事都一个表情,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她这样的表情便心生怜悯的。
柳杨与路夜白站在路口看高丞相几人走远,柳杨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叹完她自己先愣了,路夜白忍不住笑了:“怎么叹气?”
柳杨示意秋月先回去,等秋月小步快速的走在前面后,她终于能握一握路夜白的手了:“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一下就把高丞相得罪死了,他肯定会认为我们会记仇,然后站到皇贵妃那边去。”
路夜白将柳杨的手握在掌心,牵着她慢慢往回走:“他想的没错啊,我是会记仇。”
柳杨没想到路夜白竟然真的生气了,赶忙道:“别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我也没吃亏,我不是把高雅兰也拉下水了吗?”
路夜白侧身抚了抚她额角红肿的那一块,明显不认同道:“我可没见她头上也磕这么一下。”
柳杨自己也去摸,但摸到了却疼的呲牙:“她那是耍阴招,背后偷袭,要是跟我正面打,肯定被我打趴下。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不值当跟高丞相这样的人物结仇。”
路夜白没说话。
柳杨现在有点后悔,她应该在高雅兰对她叫嚣的时候就走的,但当时实在看不过高雅兰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便来了一次正面刚。原本她以为以高雅兰的身份,她们也不过是吵吵嘴,但却是真的没想到高雅兰竟然对她起了杀心。
路夜白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不必多心,就算没有今日之事,高丞相也不会是我们这边的人。”
柳杨下意识道:“为什么?”
路夜白道:“高家除了高丞相身居高位,再没有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所以高丞相急于联姻,保住家族荣华富贵。”
柳杨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联姻是高丞相的筹码,可路夜白必定不会接这个筹码,那高丞相只能去找别的人,到时自然便不是一个阵营的人。
柳杨又叹一口气:“果然早恋是不太好的,或者我当初不应该跟你来王都。”
路夜白对她惆怅的这句话觉得好笑:“为何这么说?”
“你看,如果你现在还单身,或者独自一人来王都假装还是单身,那许多想嫁女的王公大臣自然向你靠拢,如此,许多事做起来就简单的多了。”
路夜白道:“不用他们我也做的成。”
柳杨道:“但那不是麻烦许多吗?”
路夜白道:“麻烦倒不怕,却怕非要我去娶他们的女儿。”
柳杨真的是打从心底里笑出来,不自觉地就有点得意:“那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把高雅兰怼的哑口无言,如果不是皇贵妃,她恐怕只有挨怼的份。”
路夜白对她时不时蹦出来的新词已经习惯了,笑道:“真厉害。不过下回遇到类似的事,你可以再厉害一些。”
柳杨来了兴趣:“怎么厉害?”
路夜白道:“比如将人拖下去自己自己全身而退,再比如将人揍一顿再扔下去,或者叫人将她救醒后揍一顿。”
柳杨忍不住笑道:“我可以这么无法无天吗?”
路夜白也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要有半分委屈自己。”
柳杨笑。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虽然知道路夜白不用高丞相的帮助,也能坐到自己想做的事。可就像路夜白说的,她也心疼他可能会在其中遇到麻烦,会令他烦心,总想让他心想事成,凡事顺利。
忽然想到今天最大的功臣,柳杨四处张望道:“清荣呢?从安乐宫出来后就不见他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他,他可救了我的命呢。”
路夜白眉眼不动道:“改日我替你谢谢他。”
“那也行,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他。”
回到长安宫,秋月已经贴心的先准备好了一大桶热水,说是怕夫人落水受了寒气,要热水洗一洗才好。
柳杨感动之余,自然想到了之前比秋月照顾她更多的墨菊。不知道墨菊现在怎么样了,不管她之前出于何种目的在她身边,可能今日的背叛是早就安排好的,墨菊一个小小的宫女改变不了什么,可柳杨却不敢将她留在身边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还会出现今日这样的事,而从今日皇贵妃的表现来看,墨菊应该是她的人,是她埋在长安宫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被高雅兰知道了,便借着这件事让墨菊帮她做假证。不过,皇贵妃好不容易在长安宫埋下这枚棋子,却被高雅兰如此暴露出来,不知道皇贵妃该有多暴躁。
当初埋下这枚棋子又多不容易皇贵妃现在就有多暴躁。
所有人都离开后,宣武帝忙了一天,想休息一会儿。皇贵妃伺候着他躺下后,一转身,脸色便阴沉下来。等她到正殿的时候,墨菊还跪在那里。
皇贵妃亲自问话:“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现在的情形,就算墨菊再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伏在地上哭道:“回娘娘的话,是小镜说这是娘娘的意思,务必叫奴婢配合她们主仆,将柳姑娘赶出宫去。”
皇贵妃抓起手边的茶杯,想摔到她身上,可举起来后猛然想到宣武帝在,担心太大动静惊扰了宣武帝,恨恨的又放下了:“蠢材!以往本宫都是叫赵嬷嬷与你联系,怎会叫外人替本宫传话?何况,就想凭这样小小的一件事赶走敬王的人,天真!若是如此简单,本宫还会等到你们动手吗?!”
墨菊连连叩头哭道:“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皇贵妃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可此时就算她把墨菊骂死也无济于事了。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皇贵妃对赵嬷嬷摆手道:“你带她下去吧,既然她不在长安宫了,便也没什么用处了,你随便给她个处置,随便安排到什么地方吧。”
墨菊连连叩头谢皇贵妃不杀之恩。赵嬷嬷也算从小看着墨菊长大的,见这丫头如此可怜,摇了摇头。
柳杨洗完澡去书房找路夜白,说起自己的心事:“虽说墨菊这回少不了皇贵妃的责难,不过其实她这样也好,从此贵妃娘娘肯定不相信她了,那她也能从这后宫争斗的漩涡中脱身了。”
路夜白道:“她如此对你,还如此为她着想?”
柳杨道:“我觉得她人不坏,而且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实质的伤害。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何况从小就进了宫?”
路夜白道:“你最后不向贵妃要她回来也是为了这个?”
柳杨道:“当时想的是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被迫再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另外,只要在长安宫,恐怕都不容易脱离皇贵妃的胁迫。”
路夜白道:“你想的对,不管怎样,她是留不住的。”
柳杨听他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路夜白笑了下:“其实今日在安乐宫听到她说那些话前我就知道了。”
柳杨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