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那么多年,真的很少有事情能难倒路夜白,他也几乎没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过,可今夜,他脑海中有很多想法,都是关于柳杨的,关于未来的。
一夜没睡好,第二日天刚亮就要去上朝,悄悄去寝殿看了看,柳杨还在睡,但明显昨夜哭过了,眼睛和脸就算睡着还是红通通的。
路夜白将她散落在脸上的长发捡起放在枕头上,低头凑近,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又坐了一会儿,才出门。
早朝时,王上下旨定下派去黄河赈灾的人是福王洛商铭。洛商铭很高兴,他长这么大,福王还从没有对他委以重任过。还定下了辅助他的官员邢炳文。
张御史自然不愿意福王前往赈灾,所以即使是在圣旨下了后还据理力争,但宣武帝就像一团棉花一样,不管张御史一干大臣说什么,他总有说辞让他们哑口无言。
早朝后,路夜白跟王上去了勤政殿。宣武帝先去里面换下朝服,出来时身上是轻便的常服,坐在椅子里看着路夜白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一向是没有事不会主动来我这的。”
路夜白沉吟片刻道:“今日来此,特向父王请辞。”
宣武帝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这个,脸色立即变了:“请什么辞?难道你这敬王做的不舒服吗?”
路夜白抬头挺胸,并不为宣武帝龙颜不悦而害怕:“父王原本就知道我并不喜欢在朝中,后来被父王说服留在朝中清除外戚,可没想到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宣武帝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夜白道:“我没想到,在我来说,愿意留下帮父王完成心愿,可父王却处处为难于我。”
宣武帝站了起来,走到路夜白面前:“寡人何时为难你?你是寡人的亲儿子,寡人怎么会为难你呢?”
路夜白对这些与事实相悖的话也并不生气,只是道:“父王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可对父王来说,那是不值一提的。可父王似乎忘了,我既然愿意为她打造一个清平盛世,我也可以为了她抛下这一切,就算倒是天翻地覆,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容身之地。”
宣武帝猛然喝道:“放肆!”
魏总管连同门口的宦官都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路夜白却好像与他无关似的,仍是那副神态。
宣武帝指着他,气得脸都红了:“寡人愿意将江山托付于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要亲生父亲,还要抛下你的责任吗?!”
路夜白听到这句话,反倒笑了:“王上现在说起是我的父亲了,好像十几年前你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了。江山天下吗?我并不稀罕,我除了身上有你的一点血脉,还有什么与这江山有关?所以,说什么天下责任,不觉得可笑吗?”
宣武帝回身摔了桌子上的瓷杯:“大胆!”
路夜白道:“王上对我可能不太了解,我一向如此。”说到这里,路夜白从袖袋里拿出他敬王的印章,放在桌案上,宣武帝一看他的举动,眼睛都红了。
路夜白道:“话已说到,原物奉还,王上想要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自己看着办吧。”
宣武帝死死的盯着那枚印章,喝道:“站住!”
路夜白回身,像初来王宫时那样,拱手道:“王上还有什么旨意?”
宣武帝努力平息自己的火气,道:“若是寡人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提出来。”
路夜白愣了一下道:“我并不是以此威胁王上提出什么条件,而是真的想要离开,王上过滤了。”
宣武帝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连‘父王’都不叫了,还说不是跟寡人赌气?”
路夜白笑了下,宣武帝这么说变这样吧,也没什么好争论的,没什么意义,所以他没有吭声。
宣武帝以为他听进去了,笑了下,缓和了神色道:“咱们父子也好长时间没谈过心了,今日就好好说说,你对父王有什么不满,尽管提出来,若是父王错了,父王可以改,但你不能再说什么离开的话,你当初答应过父王,要帮父王清除外戚,还洛家一个干净河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路夜白见宣武帝连这些话都说出来了,便回身到椅子上坐下,道:“王上既然如此说,那我也便说说我的理由。从答应王上留下来那日,我便跟王上提过,柳杨是我心爱之人,我希望她能在宫里活的安适。”
宣武帝道:“寡人当时提出要给她上族谱,封侧妃,可你不同意。”
路夜白呵笑了声:“王上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正妃侧妃,柳杨是我唯一的妻子。而我也并不打算要永远留在朝中,所以上族谱的事就不用了。”
宣武帝当时也想过路夜白可能是为将来离开更方便才拒绝他给柳杨上族谱的事,可也想到了别的可能,比如路夜白现在还年轻,对心上人现在是上心得很,但说不准哪天又喜欢上了别的人,不上族谱是免了日后的麻烦。可没想到,事实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第一种可能。
宣武帝脸色又开始不好:“既然你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这些你都不在乎,那现在是为什么要离开?”
路夜白道:“王上难道不知道最近后宫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宣武帝咳了声道:“皇贵妃骄横多年,后宫一向由她管理,寡人并不插手后宫的事。”
路夜白笑的没有温度:“王上在我面前说这些不觉得毫无意义吗?你不过是想借皇贵妃的手除去柳杨,然后赐给我你安排好的哪位京中贵女,之后我就只能留在王都,是不是这样?”
没有人高兴自己的小算盘被人如此不客气地揭穿,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不过现在就算再不高兴,宣武帝也不敢表现出那么多。回味了一下路夜白的话,他得出的最直接的结论是:“柳杨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路夜白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并不像王上那样日理万机,我有眼睛可以自己看到。”
宣武帝被讽刺的哑口无言,只好道:“此事寡人会去找皇贵妃说,你的事寡人可以不管不过问,不过你也要答应寡人,尽量留在王都帮寡人。”
路夜白笑了下道:“王上又错了,我并不上要跟王上谈条件,而是来向王上辞行。王上不论之前做得好也罢不好也罢,就到此为止吧。”
宣武帝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他都如此听他的了,可路夜白还是坚持要走,不禁动了怒:“寡人若是不许你走呢?”
路夜白对着他的眼睛,说的云淡风轻:“到现在为止,只要是我想做的事,还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宣武帝被气的不轻,路夜白说完行了个礼就离开了。宣武帝再一次觉得,就算自己身为大月朝的王,也是有做不到的事的。
魏总管察言观色,见王上愁眉不展,悄摸的想退下去,却被宣武帝叫住:“总管,你说说,寡人的儿子为何如此没出息?一个个的为了个女人都要与寡人闹翻不成?”
魏总管赶紧笑道:“王上这可难为老奴了,老奴只知道伺候王上。”
宣武帝摆摆手道:“算了,你替寡人召皇贵妃来吧。”
魏总管躬身道:“是。”不过临走,见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愁眉不展的模样,到底多嘴一句,“王上,老奴虽与敬王殿下接触不多,但看得出殿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王上不妨试试动之以情?”
宣武帝头疼道:“刚才他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他现在就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一定要走,寡人怎么动之以情?”
魏总管作为刚才在房里的第三个人听得很清楚,所以私以为王上的‘动之以情’之所以没效用,主要是因为王上更多用的是王权相逼。但俗话说“忠言逆耳”,所以最终还是笑了下,一副他也不明白了的模样。
现在路夜白一门心思要走,宣武帝想要留住他,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解决现在令路夜白不高兴的事。
皇贵妃很快来了,见到王上行了礼,宣武帝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贵妃,前段时间叫你筛选京中贵女给敬王纳妃的事暂且放一放吧。”
皇贵妃不太敢相信:“为何?”
宣武帝摆摆手道:“不为什么,此事先不提了。还有寡人听说最近你宫里人与长安宫的人起了冲突?”
皇贵妃没想到敬王竟然真的将这件事告到了王上这里,本来就是自己这边没理,所以现在宣武帝一问,她便有些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哪个奴才在王上面前胡说了?臣妾的安乐宫与长安宫的人怎么会处的不好呢?前两天柳姑娘还去安乐宫请我帮忙说宫里人有些不够用,专门找了几个去帮她打扫长安宫呢!”
宣武帝也没揭穿她,而是道:“哦,是吗?照贵妃的意思,你与这位柳姑娘相处的还不错。”
皇贵妃不知道宣武帝对最近的事知道多少,所以找了个折中的说法:“柳姑娘毕竟是在宫外长大的,不少生活习性与宫里不一样,所以有些时候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过臣妾谨记柳姑娘是长安宫的贵客,尽可能照顾周全,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请柳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