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推举正派联盟的领袖,带着大家一起去攻打钟山。当时呼声最高的是倾城派的掌门,也就是陆云波的师父,但陆云波的师父那时已经察觉到朝廷此举别有所图,不想做这千古罪人,便以年事已高,坚决推辞了。
也正因为此,倾城派那时被许多当时支持的门派所唾弃,陆云波的师父为此抑郁而终,倾城派到了他手上基本只剩下一群不太成器的弟子,还有刚失去父亲,需要照顾的师妹。
江湖中最厉害的不是至高武功秘籍,而是人心。陆云波的师父推辞后,立即有声音推举青莲派掌门杨士遵。十年前的杨士遵正是那一代年轻人中最出类拔萃、也最勇敢无畏的,当仁不让的接下了这个联盟领袖的位置。
后来的结果已经证明,正派是无论如果也不可能胜利的,与魔教两败俱伤,而朝廷左手渔翁之利。受了重创的正派人士这时也清醒过来,原来是被朝廷当枪使了,想起那些在钟山死去的弟子兄弟,恨不得立即提起刀去跟朝廷拼命。
可杨士遵那时已经明白,跟朝廷拼命最后只能是自己没命,没有人能潜入王宫刺杀宣武帝,只会给朝廷借口,将仅剩一口气的江湖铲除得一干二净。一排众议,下了死令——谁要是敢跟朝廷过不去先过他这一关。
杨士遵撑着镇压下去一群火冒三丈的江湖草莽,自己那一口气却憋得内伤。回到青莲派不再见外人,对外成闭关练功,实际却每天抑郁消沉。直到孟天飞出现,他才看到了正派的希望。
可越了解,越能发现,孟天飞的行事风格狠辣果决,若是在七八年前,杨士遵可能会不愿与之为伍,可经历了那一场血雨腥风,还有这几年想法的改变,杨士遵对正魔的区别模糊了很多。
但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变了,但有些人还谨记当年的仇恨,所以对江湖人与朝廷扯上关系很是敏感,现在路夜白正是处在这样的两方夹击之中。
柳杨蹙眉道:“没想到以前发生过这些事,如果早知道,当时不论如何,也要再想一想别的办法。”
现在宣武帝直接将路夜白的退路封死了,就是为免他前瞻后顾。
柳杨忽然想到,这些过去她不知道,可是路夜白是很清楚的,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柳杨看着路夜白,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路夜白察觉她欲说还休的神态,猜出她的心思,微笑道:“这些我虽然知道,但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且就算将来不能回到江湖,退隐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待这边事了,与我一同归隐山林?”
柳杨眼中微湿,语气却装作生气道:“总是你有理!还有啊,在你看来,我是喜欢江湖才担心你回不去吗?”
路夜白将她揽进怀里,什么都没说。他想说的话都在心里了,他知道柳杨是喜欢江湖的自由,可相比起来,更喜欢有他的江湖。她不论在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似乎离了谁也都能过得很好,是他离不开她,处处牵绊着她。
事情既然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再说“如果”也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尽量减少不好的影响。柳杨想了下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找到机会再看怎么办合适吧。”
路夜白道:“不要担心,我还没将他们当一回事。”
柳杨对他这没人比的心高气傲又气又觉得好笑:“是是是,路庄主最厉害了,天下第一,就算整个江湖的都来了,也不够你打的。”
路夜白觉得柳杨这说反话的本事很大。
柳杨觉得既然贺喜来了,就不能不见新娘子啊,而且她跟贺欢虽然不太熟悉,但也不是不认识,便跟路夜白说一声去贺欢那里找她。
贺欢的院子在烈阳派客房那一排房子之中,连路夜白的房间都没有离得那么远。柳杨路上还在想看木夫人也不是不喜欢贺欢啊?怎么把她安排在这么远的地方?
柳杨是在路上遇到烈阳派的小弟子打听出的贺欢的住处,小弟子也跟她说了从北到南第几间房,但柳杨没记住,所以原本打算到了之后一间挨一间的找,但很巧的是,贺欢房间的门开着。
柳杨走到门口就看到贺欢正对着一杯茶发呆,右手食指沿着杯沿无意识的转来转去。柳杨敲敲门,贺欢忽然抬头,看到是她,忍不住笑道:“想着今日一定会见面,算一算等你闲了再去找你。”
柳杨很喜欢贺欢,觉得这姑娘性格直率,敢爱敢恨,跟现代社会的女性有不少共同点。但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心事。
“可见你没有多想见我,你看我想见你就自己找来了。”
贺欢示意她坐对面,然后给她倒了杯茶:“我听说你们来了,但怕去的不是时候,路庄主也在。”
柳杨笑道:“他在你就不去了?”
贺欢道:“说实话,我挺怵他,他在确实不想去找你。”
柳杨心中暗笑,想着回去得跟路夜白说说,他那张“生人勿进脸”真是适用于任何人,连做过“山匪”的贺欢都怵得慌。
柳杨环视一圈房间,道:“这房间虽说是客房,但看着里面的布置,应该是精心准备的,是你自己要求住这里的?”
贺欢没想到柳杨竟然是这么细心的人:“是我非得要住这儿的。”
柳杨疑惑道:“为什么?”
贺欢犹豫,柳杨便道:“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是看你好像有心事,想着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贺欢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怕你笑话。”
柳杨道:“不笑你。”
贺欢这才道:“你跟路庄主成亲之前会住栖霞山庄吗?”
柳杨道:“住,怎么了?”
贺欢神色放松了些,说话也比先前的犹豫畏缩利落直爽许多:“你看别的人家的姑娘,成婚前别说住在婆家了,两个人连面都很少见。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别人说闲话啊?”
柳杨想了想道:“你想像普通姑娘那样嫁给可能你不是太了解的人吗?”
贺欢立即摇头。
柳杨笑道:“这不就是了吗?凡事没有绝对都是好的,你不想嫁给不了解的人,那就会经常见面,别人自然少不了闲话,可对你来说,被说闲话和嫁给不了解的人哪个重要呢?”
“自然是嫁给喜欢的人要紧。”
“是啊,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把别人的眼光抛到脑后,生活是自己的,跟别人关系不大,所以自己开心最重要。”
贺欢忽然拍了下桌子,像是醍醐灌顶一样:“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柳杨还以为是什么头疼的大事,原来是这样的小姑娘心思的事,看来不管是多豪情万丈的女孩子,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凭空多出不少愁绪。
“那你住这里就是为了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次贺欢毫不犹豫道:“也不全是。你知道我是魔教的人,十年前那场正魔之战中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我是被师兄抚养长大的,没有什么亲人了。姬青峰是正派弟子,虽说他师父师娘还有知道我身份的师兄弟并不在意我的身份,可我觉得在他们这里我就像个客人。而且其实我也并不想融入进他们的生活中,从小我们听过许多大人告诉我们正派的人是怎样杀害我们父母的,我虽然愿意为了姬青峰妥协,但实在不愿意在这里生活。”
柳杨能理解贺欢这种矛盾复杂的感觉。有些人可能会认为,人应该活在当下,把握住当下的幸福才重要,像是贺欢这样的身份,姬青峰为了两人能成婚,肯定做出了不少的努力,贺欢又何必去计较那过去了十年,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的往事呢?
可人之所以成为世界上最高等的动物,正是因为人具有情感。人的情感无疑是很复杂的,可正是因为这种很复杂的情感,才使得人类社会得以延续,才使人成为温暖的人类。
于是,柳杨道:“我能理解你说的这些,就算能不报仇,可心里会别扭,会排斥与杀害你父母的正派一起生活,那样总觉得良心不安宁。”
“就是这样!尤其是最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正确的,我爹娘会不会生我的气。”
柳杨很肯定道:“不会。”
贺欢道:“为什么?”
柳杨道:“你说你是被你师兄抚养长大,你来烈阳派前应该也跟你师兄说了吧?”
“说了。”
“那你师兄什么反应?”
“他说只要我过得好,会支持我所有的选择。”
柳杨笑道:“这不就是了吗?你师兄尚且能以你的幸福为首要,你的爹娘一定更是,知道你过得好,比什么都要紧,其他的不会那么在意。”
贺欢想了想,心中很不是滋味。潜意识里她知道柳杨的话是真的,但一想到父母的死和以后自己要生活的这个地方,心里就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