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揽月街17号古玩店
外面春光大好,我有气无力趴玻柜上,眼睛没有焦距,门口三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多么生动具体的“门可罗雀”啊。
周末六叔出门约会佳人,把看店的苦差事丢给了他软弱可欺的侄女我。
这家古玩店位于揽月街17号,名叫“近水楼台”。近水楼台者,当然是“先得月”了,六叔立志要把它经营成揽月街最红火的店铺,结果生意惨淡,成了这条街最红火的笑话……
临近黄昏总算有了人烟,一位外形富态的大婶拎着个包袱蹭手蹭脚走进来,她带来的物什用棉布神神秘秘包裹,起码揭了有十层后,一个天青色、瓶口破损的纸槌瓶映入眼帘。
纸槌瓶因为形状像造纸打浆时用的槌具而得名,古人主要用它来装酒、油,和蔷薇水。
我的第一反应:“这是汝瓷?”
大婶活像千里马遇了伯乐,脸登时笑成一朵花儿:“真识货!方才我看见是个小姑娘守店,还担心今天白跑一趟呢。你是甄六爷的亲戚?”
“客气客气,我叫甄珈。”我小心翼翼拿起纸槌瓶端详。
“这瓶儿你们收吗?那什么,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急用钱,这种宝贝我说什么也不会……”大婶说着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斜瞟我的脸色。
“收。这个数。”我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万?”她声音在发抖。我摇头。“你不可能只出三十万吧?!要知道汝瓷可是居中国五大名窑之首,像这样釉色有如‘雨过天晴云破处’之美妙的绝世……”
我截住她的长篇大论:“你这瓶子,最多不过一周前烧制的,人家造假至少得埋上两年,你倒好,偷工减料在泥地里埋了几天就心急火燎挖出来卖。再者盐酸和无水乙醇涂得过多,导致泥土和瓷器结合太紧密,破绽很显眼。最后这腐化层做得也挺失真,估计是为了节约成本买了便宜的化学试剂吧……所以,三块钱一斤。” 这种我们买了也只能卖给那些专买赝品摆在家里充款爷的人,蒙蒙门外汉。
大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瓮声瓮气说:“十块钱三斤,不能再便宜了!”
“成交。”
做完今天唯一一笔生意,我把卷帘门放下来,打烊下班。
不经意瞥一眼大婶离开的方向,她已不见踪影,倒是看到一个男孩挎包疾行——那包袱竟和大婶的包袱款式一模一样,我盯着那纤细背影发愣:难道今夏这种花包袱是潮流,老少皆宜人手一个?
2.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溜
回家路经一个巷子口,一阵喧哗声吸引了我。
我好奇的朝黑咕隆咚、逼仄阴沉的小巷子里一望,欧卖糕,十几个小混混正拳打脚踢围殴一个少年。我几近偷窥的视线穿过翻飞的胳膊、起起落落的腿,意外的和少年的视线对上了。
出奇明亮的双眼冷冽里揉进了隐忍,让我想起句歌词——闪烁属于你,睫毛中的银河。
少年一直小心的护住自己似乎是受了伤的胸口,然后,慢慢冲那群人举起一只手……
他要向那群混球讨饶?哦谢特,正义岂可向黑恶势力低头,身为一个有着旺盛正义感的围观群众,我看不下去了,不管不顾的猫腰冲进小巷,趁大部分人看到我发愣的时候,拉起蹲在地上的少年撒腿就跑!
跑啊跑,撞翻了垃圾桶,跨越了水果摊,混混追了我们三条街还是追丢了。我停下来大口喘气:“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溜……干嘛举手投降?”
少年被我拖得跌跌撞撞,竟一点不气喘,肺活量很好的样子,好笑的说:“谁投降了?”
还不承认。我撇嘴:“我叫甄珈,你叫啥?”
“楼雨槐。”
楼雨槐拉开栗色夹克,一道金光从他胸口“咻”的窜出,眨眼没了。一只黄色猫咪?可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条黄色尾巴。
“唉,让它给逃了。”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刚才那帮混混的目标是这只猫?难怪我在逃跑过程中还听见后面嚷嚷:可恶不要跑!快交出来!
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接起来,电话那头六叔哭天抢地:“珈珈,古玩店被偷啦!”
“什么?”我浑身一激灵,定定神儿之后楼雨槐也没了影。为何我今天遇到的生物脚程都快得媲美飞禽走兽?
准确说来,六叔的古玩店不算失窃,因为店里没丢一针一线,就是卷帘门和里面的落地玻璃门破开了一个好像巨人一拳打出来的大洞,彻底宣告报销。
六叔在电话里嚎啕,是因为想到修葺要花不少钱,肉痛不已……
据附近的店家回忆,一切都发生在我关门离开几分钟后。案发当时只听闻一声动地彻天的巨响,无一人目击到可疑的人物或机械出入“近水楼台”。
难道说,门上的大洞真是神来一脚踹出来的?
六叔很生气,气又没处撒,只得认栽。这事最后还见报了——在娱乐版的“环城搜奇”栏目。
3. 昆虫宴上恩将仇报
第二天我忽然病了,这病来得就跟古玩店被砸一样乌里乌突又没根没据。
具体症状为:每天凌晨3点准时腹痛如绞,冷汗淋漓,有几次还痛得昏厥过去,不过一到白天又跟没事人似的了。我妈把我倒腾到市里最权威医院做全身检查,将各种先进的医疗器械都体验了一遍,诊断报告说我健康得可以登月。
我妈没辙了,得出结论我是生理痛……
可就是这么一个得了疑难杂症行将就木的人,居然天煞的遭人欺负了!
话说一天下午附近农学院打着“激发广大中学生对农业昆虫业的兴趣”的旗帜,来我们学校大摆昆虫宴,呈上了五十几道昆虫菜。有“噤若寒蝉”、“穿花蛱蝶”、“蜗角虚名”、“螳臂当车”、“飞蝗腾达”……
光听名字我就已经饱了,正想悄无声息遁走,退后过程中不慎踩了谁的脚,扭头一看,竟是楼雨槐。原来他和我一个学校的。
“甄珈,你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搽粉当是糊墙吗?不对,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我瞪着他,心说也让你每天都定时死去活来一次,你红润得起来吗?
“没什么。你要不要尝尝这些昆虫菜?”
“除非我脑袋让门给挤过了。”我转身欲逃,被楼雨槐长臂一伸揪住,三下五除二拉到农学院领导面前。
对着院长,楼雨槐目光恳切得沙漠里也能开出花儿:“这是我们学校高二(3)班的学习委员甄珈,她看到同学们对贵校提供的昆虫菜兴趣浓厚,又心存顾忌,愿意带头试吃,以行动鼓励大家品尝!”
我灵魂出窍中……“甄珈好样的,我们支持你!”——是班主任的呐喊,她班里出了这种学生,顿觉无尚荣光,居然带头鼓起了掌!
“这……不……唉,我吃。”在心里把那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翻来覆去的问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我骑虎难下的试吃了近三十种昆虫,帮我取菜的正是幕后黑手楼雨槐!
此后每当我回忆起那个愁云惨雾、万木同悲的下午,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特别是裂胃的感觉。而我之前对楼雨槐那九牛一毛的好感,也像七月的麦田,被收割得光秃秃。
4. 六芒星符阵中的真相
那段时间我的家人在饭桌上都颇诧异:“珈珈,你这个肉食动物最近怎么改吃素了呢?”
我干笑:“吃斋食素可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呵呵……”
然后我的病莫名其妙痊愈了,当然我比较相信是我合理膳食迅速瓦解了病灶,和什么昆虫宴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某天下了晚自习我独自走在操场上,一阵凄凉低回的呻吟撞入耳膜。
我听了会儿,发现怪声发源于学校食堂后面的空地。可等我抵达那儿立刻就失望了,搞什么啊,一览无余的空荡荡,也太打击我高涨的八卦热情!
突然间背后窜出个物体把我扑到在地,我刚要放声尖叫,却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是……
我一把推开楼雨槐:“干什么干什么,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对花季少女意图不轨啊?”
皎洁月光照亮了他眼中突然增多的白眼仁:“我不过是赶来提醒你,阁下已进入危险区域,你在明TA在暗,而且人家可不像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我提炼了他话中的重点问:“‘TA’是什么?”
“是……你真想知道?”遇到这种说话像挤牙膏的人,我就恨不能端柄枪逼他说快点。
我点头如捣蒜:“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等着。”楼雨槐在旁边花坛里挑捡了一块石墨,径直走到空地中央。
他下笔极娴熟,地上很快多了一个由无数符号组成,中空的六芒星图案。楼雨槐站立于六芒星正中,向六个角各掷出了一张符,叽里呱啦念了一会儿我听不懂的火星语。
他回来的时候说:“你要的真相,就在六芒星符阵中央。”
符阵完成不到半分钟,异象顿生,六芒星发出美轮美奂的幽蓝光芒,美得让人屏息凝神——实际楼雨槐也正好需要我闭嘴。
一个我俩绝对惊动和招惹不起的怪兽慢悠悠出现在了六芒星中,它外形长得有点像牛,却通体披着老虎斑纹的毛皮,嘴巴里溢出的吼吼声,正是之前我听到的那种凄凉低回的“呻吟”。
我惊呆了,积极发挥联想:“你在地上偷偷摆了微型投影仪对不对?”
楼雨槐没理我,说:“这是‘軨軨’,最近一直在这块空地转悠,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所以我画了这符阵,当它从符阵上经过就会魂现,被人类看见。”
軨軨走远后,楼雨槐一丝不苟的抹去了地上的六芒星。我战战兢兢瞅着他:“漏雨你到底是谁?”
他回头粲然一笑:“楼一门第二十三代阴阳师。”
5. 有鬼夜哭和洪灾预警
半夜我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想着晚上发生的事,还是有点似梦非梦。
“呜……呜呜……”哪来的哭声?一定是妈妈又在熬夜看韩剧,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冲着客厅喊:“妈,电视音量调小点啊。”
“死孩子,谁看电视了?今天晚上这片区停电,大家都没得看!”妈妈气急败坏道。
那这仿佛近在咫尺的哭声从何而来?仔细一听,还是婴儿啼哭。
我脊背一凉,掏出“防噪卫士”堵住耳朵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一群羊……oh no,这哭声怎么无孔不入啊,发泡耳塞都抵挡不住。
我鬼使神差摸出手机给某阴阳师发信息,他很快一个电话打回来:“你别说话,让我仔细听听那声音。”
半晌之后我说:“听见没,会不会是有鬼夜哭?”完了,我也变得神神怪怪的了,这就叫近墨者黑?
楼雨槐沉吟:“嗯,不过恐怕是比鬼哭更危险的存在。”
被他这么一吓,我干脆通宵没睡着,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课。
同桌凑上来:“知道伐,据说我们这地区即将爆发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