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看她的死相
父亲的情人陈盈盈死了,竟引起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本来凶杀案每天都有,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轰动效应,而这一桩之所以能进入更多人的视野大概是因为:死者诡异的被利器齐齐削去了右手食指,警察于现场并没有找到那截断指,推测极有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
没有充分和必要的理由,想必任谁也不会把铁证带在身边。何况根据警察现场勘查发现,几乎所有蛛丝马迹都被细心的抹去了,可见凶手智商不低,不会犯常识性错误。
——有公安干警当即提出,莫非犯案者有人肢收集癖?
因为陈盈盈这女人私生活非常混乱,和她同时维持着情人关系的社会各界人士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更遑论春风一度的身边过客,所以其中有个把奇异癖好的也并非不可能。
总之,错综复杂的关系为破案增加了难度。
凶案现场的照片经过处理后刊登在了本城各大报纸上,尸体是断然看不见的,徒有一个案发现场的空架子。
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而网络的虚拟世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一番忙碌后,我终于掘地三尺的找到了不知哪路八卦高人上传的第一手凶案现场照片,高清全屏无马赛克。
照片显示,陈盈盈满身名牌的倒在血泊中,就像浮在一片猩红的海洋上,胸口汩汩渗出液体的地方仅余匕首的刀柄露在外面,她双目圆睁,面孔估计是因为胸口和切指的剧痛而扭曲,原本精致的五官错了位,说不出的丑陋。
我忍住满心恐惧和作呕,把照片全down下来,存进叫做“看看她的死相”的文件夹。
请原谅我的幸灾乐祸,作为一个被陈盈盈破坏了幸福家庭的小孩,我实在难以像其他没有切身体会的读报人一样,目光接触到这一则新闻报道,特别是“死者系模特,年轻貌美”这几个字时心生怜惜,同时还要感叹一句红颜薄命。
曳地的窗帘扬起,初夏的穿堂风还携带着微凉,吹得人很精神。我张开手指兀自撸了撸一头蓬乱的发,瞥见那大红丝绒面料被扬得半空高的窗帘,像头顶一面翻涌的血红湖水,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打了个寒颤。
自从母亲忧郁成疾的去世后,我一个人生活在这曾作为三口之家留有许多幸福回忆的房子里,那么多的欢声笑语,时常空旷的回响。
正想着,思念中的其中一个就径自推门走了进来——是我至少一年以上未曾谋面的父亲。
他看上去比我还要糟糕,胡子拉茬不复往日的英俊潇洒,冲进来两臂一张一把紧紧勒住我:“快,儿子,收拾东西我们走……”声音黯沉,听着极凄凉。
“你想上哪儿去?”我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难道是畏罪潜逃?已经到了嘴边的疑问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聚少离多让我们父子间很生分,加上还有母亲的不幸垫底,隔阂颇深。但我的眼神想必已将我的疑惑出卖。
没想到他也是一愣,深深打量了我一会儿,叹口气:“晨晨,我担心……唉算了。”留下这么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并叮嘱我照顾好自己后父亲就离开了,宛若余晖中一阵莫测的风。
2.心碎的味道
家里冰箱坏了,不能制冷,水流了一地,我赶紧抢救出全部冰激凌倒腾到隔壁邻居冰箱里去。一转身,发现家里不知何时已经进去了几个警察,正对着我那冰箱前一片狼籍的地面神色凝重。
汤汤的水带着稀释后的淡红,明显是血水。
有人蹲下去就要拉开下半截冰箱门,我挤过去挡在他面前,不太乐意的说:“警察叔叔,能出示下相关证件吗?”
他们依言给我看了证件,我才主动打开冰箱拉出冷冻室全部抽屉,展示里面的两大包排骨一包牛肉,一拿出来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融化后的血水。
后来警察把我家一个旮旯不落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好像没有任何成果。
“靳小晨是吧,你一个人住?”一个警察问。我点头,他又说了些关心我生活学习的话,才慢慢转入正题:“你爸爸昨天回来过吧?”我依旧淡淡点头,如果他们不知道今天也不会在这儿了,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千篇一律呗,反正我们难得见上一次,见了面也无非是叮嘱我好好学习,钱省着点花,生病了及时上医院……这些。”
“其实还是挺担心你的,呵呵,他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警察提示我。
不能表现得太敷衍,我故意歪着头想了一会了,尽量用最自然的表情摇了摇头。
似乎发现对这嫌犯之一的儿子也问不出什么来,末了他们拍拍我肩膀,说你爸回来了就让他来公安局做下笔录,便走了。
父亲是自由摄影师,最喜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寻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不过好端端的他又为什么要藏起来呢,莫名给自己加重行凶的嫌疑。
坐在窗前,我撕开一个冰激凌慢吞吞的吃,里面有杏仁、果粒、焦糖,还送勺子,才1块钱一盒,是很多年前就有的山寨品牌,可能是物美价廉吧居然也顽强的存在了许多年。
这一款草莓味的叫做“幸福的味道”,记得童年时代母亲来接我放学,总会买给我吃,其乐融融的缓步在回家路上,过马路便牵着我的手躲避车流,洒落笑语串串。
那时父亲还只是公司的普通小职员,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各色美女和模特,家里宁静而和睦。
一样食品,带着对过往幸福时光的缅怀,被我固执的喜爱着,只不过现如今冰激凌吃到嘴里再没了以往的香甜,不知是原料改变,偷工减料了,还是我自身的口味变化,这“幸福的味道”竟变得苦不堪言,难以下咽。
但我还是赌气般的一勺一勺送进嘴里,任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去,眼前挥之不去的景象是桌上笑成一团的三口之家的相片,瞳仁中便毫无征兆的氤氲了一层雾气,再也回不去的三人时光,分崩离析的亲情……
或许这冰激凌,叫做“心碎的味道”更合适。
3.另一个受害者
一跨进教室,就忽然有人把我拽到一边,往我怀里塞过来一团纸。
我有点头疼,不记得几时和同学这么亲近了,我待人向来都是礼貌而疏远的。
那是一份报纸,抢先映入眼帘的一面大标题报道了模特陈盈盈之死,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抬头瞅抱臂站在跟前的人,竟是林扬。
林扬是班里优等生,平时尊敬师长,团结同学,我和他的总分一贯咬得紧,这次考试你超我,下次我又超了你,但也没见过他平时对我不爽或是白眼过。我就算个性冷清,对这种温和稳重的同窗也不至于讨厌。
但是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林扬,从表情到语气都让我觉得陌生,像是另一个人。
他皮肤很白,逆光中竟显得有些鬼魅,幽幽的说:“这女人我机缘巧合下见过,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呢,居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啧啧,多可惜……”
我当然不相信他大费周章的找来报纸,就是为了跑我跟前感慨一通。我不知他用意,却被他紧盯着面孔好像不肯放过我一丝一毫反应的目光弄得很不自在,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对陈盈盈的同情也令我对他顿失好感,出言讥讽:“林同学你会的四字成语真多,不过类似案件这城市里俯首即拾,实在没什么可稀奇的。”
“类似的是没什么。”林扬对我话中带刺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但是和自己有那么点相关的就难说不稀奇了吧。”
那天最终让我给云淡风轻的糊弄掉了,不代表林扬好奇的打探就因此而停止。
我后来有点躲着他,我猜这人大概是听说了我父亲和死者的瓜葛,平时做题目做得百无聊赖,就想从身边的人口中寻点什么内幕和刺激。
他隔三岔五的在我面前提那桩凶杀案,弄得我很烦躁。
碰了许多次钉子后,林扬又改变战术,先给我些小玩意儿套近乎。只是那些用来联络感情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第一次,他送了我一把荧光闪闪锋利的手术刀——听说他父亲是知名的外科医生,说是切割东西非常实用,还马上用那刀当着我的面儿把一只螳螂血腥的斩成了两段:“你看,因为刃口锋利,斩断之后还能看到螳螂蹬一会儿腿呢!”害我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第二次,送了我一只干瘪可怖的猴手,说是可以实现人的三个愿望,而他已经用掉两次,仅剩一次机会给我——好吧这个还好。第三次最正常,是一只怪模怪样的钥匙扣……
林扬说:“这是我好不容易趁我爸不注意从医院里摸出来的。”
“……医院?”我不解。
他漫不经心说:“对啊,人的脊椎骨很漂亮吧。”
我吓得把“钥匙扣”使出吃奶的力气扔得看不见了,在学校水龙头下把手上的皮都要搓得掉下来!
我疯狂搓手顺便诅咒林扬这个变态一辈子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他却阴下脸说:“靳小晨,你一定觉得我打听陈盈盈的事是因为我八卦。”他说对了。
看我默认,林扬唇角旋即绽开冷笑:“那是因为你不记得,我曾是你邻居的事情。那么这张脸,有印象吗?”他摘下眼镜,两只手把脸的轮廓遮小了一圈,我看着他惊讶的说:“你、你是……你爸也和陈盈盈……”
他冷冷的打断我:“没错,我是另一个受害者。”
4.历历在目的伤
陈盈盈被星探相中继而飞黄腾达之前,也是住我家那一片的,以她的秉性绝对不会满足于只近水楼台的勾搭我父亲一个,知性又多金的林父自然也进入了她的狩猎范围。
时至今日我对林扬的印象也不深,只依稀记得林母和我母亲都加入了当地一个无奈又惹人同情的组织,由被破坏了家庭的已婚女性组成,专打小三。
两个女人面对的是同一个狐狸精,很快亲近起来,有次联手行动我也跟了去,彪悍的陈盈盈撒泼功力非凡,我母亲和林母俩人以二对一都招架不住,我很没用的只知道在那女人冲上来扭打时把母亲护在身后,林母的儿子看来比我可靠多了,小矮个一直不停的四处捡东西扔陈盈盈。那就是林扬。
那次战斗陈盈盈被打得满头包,我们四人也负了伤,不是脸上挂彩就是身上青紫,却感觉出了口恶气,末了相视而笑。
“林姨还好吗?”话一出口我又觉得这问题很废,上学期家长会不是才见过林母吗,不过时隔多年,当时没有认出来罢了。
果然林扬轻笑了下:“好。”是啊,不是谁都像我母亲那么不幸,活活被气死。他忽然又补充:“就是前段时间挪了个地方住。”
“什么地方?”
“精神病院。”林扬回答得很干脆,毫不在意我一脸惊诧,“若不是我爸和陈盈盈如胶似漆近十年,我妈也不至于绝望成那样。所以小晨,你能体会我知道陈盈盈横尸家中时的心情么?”他看向我,靛黑的眸子里有深深沉积的阴鸷,竟令我不寒而栗,大热天的起了鸡皮疙瘩。
想起林扬曾在我面前表达过对陈盈盈香消玉殒的惋惜,那么的逼真,我不禁感慨他还真是个演技派。
我点头,他说你母亲生日不远了吧,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以前还一起吃过饭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会去看她吧,我说当然啊。
然后他便问我对陈盈盈被切掉了食指的事情怎么看。
“陈盈盈插足了太多幸福的家庭,不知道招了多少人怨恨,遇上个把癖好独特的也不奇怪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