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以前我还没有今天看人这么准,这句话的意思是那时候的我不擅长去猜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女孩子。很多人在心智成熟之后,只要熟悉一个人,就能在脑子里模拟出一个虚拟人格出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都能猜的出来,这就是我去认识他人并且与他们交往的方式。在我脑子里天天上演着类似于庄子和惠施辩论的场景,主要是去穷举我和他人在不同参数下可能存在的应答分支,然后找出其中的最优解。后来我学到蒙特卡罗算法的时候就感叹,这跟不是一回事情吗,算法还可以这么总结出来,那我要是有天河二号那么强的算力,单凭动动脑子就能把姑娘们哄得服服帖帖的。
实际上现实中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干的,只是有的人算得准,有的人算不准。我14岁的时候自以为脑子比常人聪明那么一点,但遇上姑娘的心思也都无能为力,猜的似是而非。这点上是真没法跟擅长交际的那一类人比,总有一些人天生就知道怎么样能让姑娘喜欢自己,而我这样的可以说nerd的男生就虽然不至于没有女朋友,但如果不凭借技巧,说起话来也非常之累。等到了大学之后我报名自由选修了女性学,想恶补一下这方面的常识,到了教室发现全场就我一个男的,八十多个姑娘看着我的眼神彷佛是怪物一般。女性学老师除了学校的教职还是市妇联的一个头头,长得非常像李银河,并且每次上课都穿一件看着有点年头的纯色针织外套,跟全班讲波伏娃,我觉得她讲的还不错,但跟我认识的姑娘一个都对不上号,大概是教女性自己如何认识自己,没想过还有我这样的男性想要系统又深入地去认识她们。
尽管这门课上的没用,我还是从十几岁起就想了解姑娘们的心思的。一开始我跟子孚交往的时候,这点需求不是很突出,我总觉得自己既然跟她交流了几万字的心声,那总能结下比一般情侣更深的羁绊,彼此之间的了解会胜过普通人。等到初三一开学,早早地收到子孚的信,拆开了第一句就让我觉得浑身一阵发麻,继而又有点好笑。
“我们分手吧,过去的一切我们都错了。”
最后一句却落了俗套,我觉得配不上我所喜欢的子孚的总结:“我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结尾配了三个感叹号。这话就让人玩味很久还是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我是不准备跟她分手的,因为我喜欢她这件事在我看来才刚刚开始。
赫尔曼沃克在《战争风云》还是《战争与回忆》中提到过,女人在要离开你的时候总是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美,好让你觉得难受的同时对她的印象留一辈子。(作为两部二战小说,里面的爱情情节对我却是现实主义的爱情启蒙,远远比《茶花女》来的真实)
后来我再问起子孚这件事的时候,她告诉我只是觉得这段感情来得太快,一开始几乎应付不过来从天而降闯入她生命里的我。而到了这时候,她想要离开透透气,至于我哪里让她感觉到喘不过气就说不清楚了。我猜了几个结果,但是没跟她求证过。可能是阿伟给了她一点希望,又可能是她的朋友说我哪里不合适,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她对我突然讨厌起来。这是很难说清楚的,收到这封信后我没来得及回信,当天在学校里就见到了面色阴沉的子孚。我大步走上去跟她打招呼,结果这姑娘一脸难堪地小声对我说了句你好就匆匆走了。
这时候的我心里倒没有多少难过和忿怒,主要的感觉是不解与好奇。我对她这种突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感到极度的困惑,所以回信中正面回应了她关于分手的提议,告诉她我觉得分手可以,但是希望她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就算她甩了我,她不再喜欢我了,我也会继续喜欢她的。我这么说倒不是要感动她或者让她回心转意,因为她什么脾气我已经足够熟悉啦。
我还记得那一天的子孚在回绝了我之后回头快步离开的样子。她还是那条长长的马尾辫,穿着白色的运动装,看上去和前一阵子一起手牵手游园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当一个本来喜欢你的人后来变得不喜欢你之后,再热的天气也让人觉得冷。本来我喜欢子孚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单纯觉得这个人有趣,现在她对我丧失了兴趣,不再回应我的喜欢,那我应该是有点亏了。
这样被甩的经历我一生就体验过一次,情歌里说的分手之后的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我都没体验到,因为那时候可能荷尔蒙分泌的还不够。比较大的反应是睡着了之后会梦到子孚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追杀我,说我浪费了她的青春。我白天的时候不怎么想到子孚,到了晚上她的形象却一个劲的往脑子里钻。这个时候我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失眠生涯,睡得越来越晚,照这么看我应该找她要回我失去的睡眠。在我梦里子孚从那时候起就是一个相对固定的样子:及腰的马尾辫,以及06年夏天和我游园时候穿的裙子。
我后来跟子孚说,可能从你甩我开始我就喜欢上了我心里那个你,而不是真实的你。子孚(当时已经跟我复合)说两个都是我啊。其实这就是我和她之间的重要问题,我过于理想主义,把她看作我所期望的爱情对象,而她不论做什么,她是她自己。这种差异让我觉得愧疚万分,因为爱上一个以她为基础的幻想形象是对她的背叛,说明我具有严重的皮格马利翁情节。后来我再跟她复合的时候明确的告诉她我爱的是完整她而不是抽象出来的概念,不知道她明白了没有,但是却是我努力想去实现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