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强烈虚弱感袭上心头。
人域三重,与凡人无异,水米不进两个月,没饿死都是奇迹中的奇迹了。现在的赵开,活脱脱就是一副干枯的皮粘在枯骨上,像是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尸,本就不修边幅的他现在更是没有了丝毫草原孩子的俊朗英气。
求生欲,终于窜了出来。
赵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旁的食物就往嘴里送,无论是今早刚送来的新鲜米饭、放了一夜的野兔肉还是已经有淡淡酒香的水果,只要是能下胃的东西他都往嘴里塞,囫囵吞咽下去。这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准会以为赵开是哪个魔道的强者炼制的活尸,干掉了目标开始进食。
猛啖饭菜让赵开噎得慌,他胡乱抓起旁边的水囊,咬开塞子,浓郁刺鼻的酒味冲到他鼻腔里,呛得他吞咽困难。狠狠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香裹挟着食物,一路从他的嘴里贯穿喉咙,辣到胃里,再从胃散发到全身。赵开只觉这一瞬间自己都烧了起来,原本消失的感官瞬间全部回到了身上,疼痛、冰冷、火辣等等一系列感觉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无数细绳缠绕着他,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狂吃猛喝间,赵开无意识地运转着灵力,天地间的灵力极速聚集、注入他的身体,很快,一道漩涡出现在他的上方,浓郁的灵力几乎要凝聚成雾状。他还只是人域,液态灵力是他无法承受的,也是无法承载的,强大的灵力雾在进入他都身体时瞬间撕开了他残存的肌肉、骨骼和经脉,然后快速逸散出去,将干枯的皮也撕扯出一道道干枯的伤痕。
……
终于,他停止了胡吃海塞。洞里为他准备的食物几乎被吃光,原本明亮的火焰伴随着柴火即将烧尽而明灭闪烁,洞口堆积的树叶也因为之前的灵力洪流而被吹乱,露出了那个干枯的小水塘。
赵开无力地躺在洞里,现在的他浑身血肉模糊,皮肤、肌肉、骨骼、经脉被撕裂得七七八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灵力悄悄地从每一个伤口里流逝出去,剩下的灵力缓缓滋润着他的身体,但是杯水车薪。
现在,他更像个活尸了。
我……还活着……
意识稍微清醒,赵开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当时,甘雨少爷是真的动了杀心,是真的想要杀掉他。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强者制定的,杀人不用偿命,何况甘雨少爷身后是甘雨家,就算是他师傅亲自出面也没有办法。
所以,铁翼墨驎是拿命救了他。
同时,他也清楚,师傅并不在乎铁翼墨驎的生死,因为自己身负黑命,铁翼墨驎与自己命数相冲,谁知道救下铁翼墨驎会不会害死自己?
命数相冲,铁翼墨驎却用生命救下了自己。
换言之,是自己克死了阿墨!
……
黑命孩子骑黑马?不吉利啊!
这孩子想死吗?老赵你怎么教育的?
老赵啊,你得管管你家小开,你想想以后。
老赵,你不能放着你家小开这么任性啊!这可是关乎族群的大事!
我看还是放养得了,他们命数相冲,迟早得死一个。
……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阿墨?
没有如果!
这条命,是阿墨捡回来的。而阿墨,却因为自己年幼无知犯下的错误而付出了生命。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草原民族千百年来的传承的东西怎么会错?这千百年来有多少人以身试险挑战传统,可为什么传统还能传承下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年幼无知,犯下的过错,带来的结果。
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无法弥补……
无法……
无法?
弥补?
赵开只觉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开,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力量,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已经不能带来疼痛,每一个关节都恢复了灵活。手一撑,腿一抬,他轻松地走出洞穴,踩在那个干枯的小水塘里,浑身的伤口终于流出了鲜血,顺流而下,汇聚在小水塘里,不出一息便将它填满。
对!这个过错无法弥补!
但那是如果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死了,怎么对得起阿墨的牺牲?如果就这么死了不明不白窝囊地死了,还谈什么弥补?如果一有挫折就寻死觅活,那还谈什么成为强者?
所以他不能死,他要带着阿墨的那一份活下去,然后将对阿墨所有的遗憾抛弃掉,找到那一匹真正伴自己一生的马,继续向着世界的顶端发起冲击!
“啊!!!”仰天长啸,压抑在胸中的情绪爆发开来,所有的阴郁一扫而空,热血重新满腔。此时此刻,活尸一样的赵开身上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壮志,豪气如长枪直插云霄,似乎要将天捅穿一般。
山巅之上,黑袍人睁开了双眼,目光穿越层云,看着山下的赵开,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然后长袖一挥,消失不见。
哗——
一大桶水突然泼到赵开身上,激起的水花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爆散开来化为水雾,从每一个伤口里钻入赵开的身体,融入每一块肌肉、骨骼、筋脉,最后渗出皮肤。水雾所过之处,浓浓的生机溢散而出,触目惊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而一些污秽之物也随着水雾的外渗而流出体外。
半刻之后,原本如同活尸的赵开焕然新生!
衣服已然破烂,露出健康而凝重的古铜色皮肤,结实的肌肉一扫之前的萎靡,原本不修边幅的脸上棱角分明、目光深邃、鼻梁高挺,虽然还是能一眼看出他就是赵开,但是又总有那么些不同。尽管只有六岁,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草原民族的英武。
“师傅,我明白了!”赵开看向黑袍人,目光坚定无比,“我明白我该怎样对待我的生命了!”
“不错!”黑袍人依旧古井无波,似乎能让他笑一下已经是最大的褒奖,“相由心生,你的心境变化了,相貌自然会有很大的改变。”
“师傅,我想……”
得得得……
赵开的话戛然而止,遥远的马蹄声突然窜入了他的耳中。那声音过于飘渺,过于遥远,以至于他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马蹄声。
黑袍人依旧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他只是将脸转向某个方向,然后淡淡地说:“看来,你的马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