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得了叶尚书的青眼之后就是不一样,叶千梨本来打算换个衣服就行了的,但是没想到刚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有一大波的侍女小碎步进来,手上端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然后就是一大桶的香汤。
叶千梨也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以前腥风里来血雨里去的,洗澡就是去去身上的血腥味,那曾花过这么多时间泡澡?话说回来,这具身体虽然运动神经算不上顶尖,却有一副好皮子,三年前那么骇人的伤口到现在居然连一点疤痕都没有,刚刚发育的身体皮肤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瑕疵。
叶千梨沉默着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换上衣服,看着镜中的人,这张清瘦的脸在连日里伙食的改善下添了不少血色,肤色越发的白腻,唇色越发的红润,看起来也更加像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女了。虽然不如从前柳清欢的那张脸艳丽,但是这种清澈干净的美却是非常难得的。
静儿换过了衣服,端着姜汤进来,看见叶千梨便由衷地笑道:“小姐,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叶千梨看了看身上繁复的襦裙牵牵嘴角:“父亲让人拿过来这一身衣裳,意思是要让我见人了吗?”
静儿皱皱鼻子:“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见的,二少爷真是的,居然就把小姐你往水里推……”
叶千梨眼角扫了扫屋子里的一圈敛袖低眉的侍女,看了静儿一眼道:“是我顽皮,在水边玩耍,不慎落进水中。二少爷看见了便救我出来,我还要去好好谢谢我这位二哥呢。静儿,别不懂事。”
静儿一愣,她虽然是个直心眼,但也不是不知事,当即就明白了叶千梨话里的意思,知道叶千梨是在保护她,脸羞红了一半。若是给二少爷听见了她这样说他,只怕她会被整得连骨头渣都没有吧?
叶千梨安静地捧起一卷书看起来,由着房里的侍女收拾完毕下去,想起来些什么,便让静儿拿来纸笔,重新写了一份策论。和之前呈给叶尚书的那份一样,都是借着古哲之语来抒发对时事的见解的。只是这一份的用词要圆滑得多,委婉而且恭敬。叶千梨不是什么狷介之人,只是投叶尚书所好而已。她早就叶尚书偏爱这样言辞锋利的文章,但是在朝中多年的打磨之中渐渐就变得圆滑起来。要写什么,怎么写,她通过翻看书籍就无师自通了。
叶千梨之所以能够做到最好的刺客,就是因为她能够心无旁骛,没有外物可以影响她的心智,她想要做便会一心一意地勇往直前。所以相比那些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的纨绔子弟,她当然能够更容易得到叶尚书的青眼相待。
和叶千梨想的不差,她刚刚写完策论,就有侍女从前院来禀报,说是今晚要大开家宴,她也要去。
宴会的规模不大,原本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大厅,在叶千梨踏入的一瞬间就安静了。
叶尚书笑呵呵地抚髯笑道:“这是一直住在清雅居的老六,从前身子不好,也一直没出来露面。怎么,连自己的六妹、六女儿都不认识了?”
叶千梨草草扫了一眼,就看见叶尚书身边环绕着少说七八个环佩叮当的女子,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才不过十七八岁,比他的长子都要小。下首坐了五个少男少女,一个个都是容貌清秀,华服美饰。
叶千梨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父亲,见过各位姨娘,见过各位哥哥姐姐。”
当着叶尚书的面不好放肆,不少人脸上只是闪过鄙夷的神色,但是也没人真的跳出来嘲讽她。
叶尚书旁边的一名美姬笑道:“老六啊,还不快坐下?呆呆地站那儿可吃不饱,你的几个哥哥姐姐早盼着你来了,是不是啊,老三?”
叶家老三是叶千梨的三姐叶千溪,从小就是被公认的才女,是正襟危坐的正派贵族少女,和老五的轻浮性子截然不同。叶千溪道:“正是,六妹,快入席吧。”
一餐不冷不热的饭下来,叶千梨除了一开始应付了几个问题之后,后来基本上就是保持低调,听着叶家人的对话。
她只是要一个能够参加科考的名额,除此之外不想和这几个不上道的叶家儿女扯上太多的关系。
不过离席之后,却照样是有人拦下了她。这一回却不是别人,正是叶老三叶千溪。
叶老三对着叶千梨微微一笑道:“六妹,这许多年想必你是委屈坏了吧?”
“哪里的话?刚刚父亲也说了,是小妹我不争气,身体不好,才在清雅居住了那么久,”叶千梨笑道,“养病最贵清净,各位姐姐哥哥们想必也是为千梨的身体着想才会不来打扰我的吧。”
叶老三的眸光微微一闪,笑容依旧温婉:“六妹知道我们一片苦心就好,只是不知道你那一番策论……是何人帮你作的?”
这叶千溪一上来连试探都没有,就认定了她是假人之手做的策论,看来是看过了她的文章了啊。
叶千梨笑道:“不知道姐姐你在说什么?那篇策论正是小妹所作,不知道姐姐觉得有哪里不妥?”
不妥?能有哪里不妥?这样的文章要是放在科考试场上,那就是跑不脱的前三甲。就是因为太过妥当了才让人心生疑窦,一个年纪连十五岁都没满的少女怎么可能能作出这样的策论?叶千溪自己就是当世少见的才女了,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科举考试入朝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可是这个叶千梨……怎么可能呢?不是有人代笔她怎么可能会写出那样的文章?
“父亲是爱惜你,才不曾点破,可是六妹,你要明白,这种事是做不得假的。一次两次倒也罢了,长此以往总会露出破绽,现在去向父亲坦白还不太晚,六妹,你想清楚了。”叶千溪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叶千梨,眼神竟然还真挚无比。
叶千溪不由失笑,道:“三姐,这个道理小妹自然懂。只是……实在不知道要用何种理由前去请罪。若是三姐真的不放心,不妨现在就考一考我,看看小妹所言是否为虚。”
叶老三倒是没想到叶千梨这么干脆,对着叶千梨过于清亮的眼睛微微一思量便绽开笑容道:“六妹说的哪里的话?姐姐我怎么是对你不放心了?只是你年纪尚小,姐姐担心你为人所欺做出什么荒唐事来。既然六妹这样说,姐姐我就放心了,怎么会还会对你不信任,还要考你呢?”
这个叶老三不愧是已经步入官场的人,说话做事就是不一样,一瞬间就做出了最为稳妥的决定。她看叶千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她是真的有本事,若是出了题考她让她答了出来,那么叶老三这个做姐姐的岂不是跌了面子?不如现在先给她卖个人情,显出她对叶千梨的信任来。
叶千梨虽然对叶千溪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也比较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当即就笑道:“那就多谢姐姐的信任了,小妹必定不辜负姐姐的信任,作出更好的文章给姐姐看。”
又和叶老三虚情假意了一会儿,她们二人才分道扬镳,走了没几步,就碰见迎面而来的叶老二,叶千梨连忙行礼道:“二哥。”
叶老二冷冷地瞪她一眼:“谁是你二哥了?在父亲面前装装样子便也罢了,在外面还要装模作样,恶心不恶心?”
叶千梨笑道:“二哥真会说笑,对了,二哥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拜谢呢,今日小妹疏忽,没有带什么礼物,下回定然补上。”
叶老二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愤怒地说:“你是拿那件事威胁我吗?哼,有本事你就说去啊,看看爹爹是信你还是信我!”
“二哥想到哪儿去了?那日小妹我不慎落水,若不是二哥正巧路过,只怕这条命早就没了,”叶千梨笑得滴水不漏,“这样的话就是说到父亲耳中也是一样的应当感谢二哥啊。”
叶老二倒是愣住了,脸上有点发烫,颇为尴尬地说:“哼,你就是……你就是这样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叶家只有五个儿女,没有你的位置!”
叶千梨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这个叶老二还真是容易看懂,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就在这档口,只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叶千梨功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就神识就要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一下子就听出来静儿的声音,连忙往喧哗处赶去。叶老二看见她走,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越往前静儿的声音就越清晰,叶千梨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
只见叶五叉着腰一脸恼怒地瞪着地上的静儿,声音极为尖利地叫到:“打!用力打!给我打死她!”
叶老二一眼就看见叶千梨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种神色……竟然像极了今天在湖边的神色!叶老二不由打了个冷战,他还以为当时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这个在鬼屋清雅居里长大的少女当真是……邪气得紧!
叶千梨喝道:“住手!”
正在使劲扇静儿耳光的侍女被她的气势所镇,当即就停了手。叶五一脚揣上那个侍女:“狗奴才!谁让你停了?谁才是你主子?那个来历不明的臭丫头的话你也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千梨伸手拦住了那个侍女再次落下的手,力道之大,让那侍女都倒吸一口气。叶千梨却不管这些:“五姐,静儿怎么冒犯你了,让你这么生气?”
叶五本来就对叶千梨屡受叶尚书的赞赏觉得不服气,看见叶千梨更是冷笑道:“哼!你养的好奴才!竟然也敢冲撞我!看我不打死她!”
叶千梨也不问是怎么冲撞了她,淡淡道:“五姐,世家女子最要紧就是要有气度,像你这样叫父亲看了岂不是又是一顿说教?姐姐,不论静儿怎么冲撞了你,也没有当街就开始动粗的道理吧?难道这些父亲都没有教过你?”
叶五一张精巧的脸气得扭曲起来:“你竟然敢对我说教?就是爹也不这样说我,你是哪里来的野种竟然敢这样说?”
叶千梨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我是野种?我是父亲所生的孩子,母亲也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不知道姐姐究竟想说什么?”
叶五正想好好嘲讽一番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叶尚书的声音:“五儿!你在干什么?”
叶五的脸色一白,回过头去,就看见叶尚书一脸怒容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