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姐姐客气了。”李式微道,“我不过是不想让三郎,让谢夫人为难罢了。”
在经历了上一次李式微对谢思贤的冷淡并拒之于门外不见之后,陡然说出这样的话,竟一时使得谢思贤生出了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仿佛名利权势皆在眼前,谢思贤眼下哪里还顾得上兰灵儿,忙上前殷勤道:“兰表妹真是不懂事的很,别气着了郡主。”
李式微就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兰灵儿,“我还不至于和她置气。”
她什么身份?兰灵儿什么身份?
倒也不全然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眼前人已经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从前何式微会与兰灵儿置气也好,吃醋也罢,是因为她还在乎谢思贤,如今么......
“也该去看看思沅新得的那么几匹料子了。”李式微道。
这时陪在后头,不大出声的谢思沅方才道:“郡主随我过来罢。”
谢思沅所居住的翰香苑离谢夫人那里近,离谢思贤那里却是有些远的,白氏担忧李式微会走不动,就想说让李式微要不歇一歇再过去,被李式微婉拒,这样走了一会儿便到了翰香苑里。
齐皇后赏赐下来的面料,又是给她最近亲的重臣谢家的,自然是千好万好,李式微不过匆匆一瞥,便也认出了是极其难得的云锦,也唯有皇亲贵族能够用得上,便是沈家,也只凤阳长公主得了几匹,自己留了些,给了李式微一些。
“看来皇后确实独宠谢家。”半晌,李式微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
而皇后之所以会独宠谢家,全然是因为谢思炯会揣摩上意,能哄得齐皇后开心的缘故,白氏顿觉得尤有荣焉,不过谦和道:“是皇后娘娘抬爱了。”
小兰氏看不得白氏这般得意,便忍不住出声刺她几下,她们两个在这里唇道舌箭的功夫,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有婆子似乎很不耐烦的说:“宛姑娘,今儿咱们府上来的可是贵客,你这样贸贸然的闯进去,真要冲撞了贵客,到时候可没人跟你求情。”
“我不用你们求情。”一声清脆中带着冷意的童言稚语传来,“只让我进去见见那位贵客,与她说一些话便好了。”
“难不成我不是谢家人,不能招待贵客了?”
然婆子依然阻拦道:“夫人不让宛姑娘进去。”
“外头喧闹的是何人?”李式微心下微动,这谢府中能被人称作是‘宛姑娘’的,自然只有她的长女谢白宛了,眼下强按住激动,故作不解道。
谢白宛的身份于明珠郡主来说合该是个忌讳的,那毕竟是谢思贤的女儿。
因此谢思贤便有些踌躇,怕李式微知道后会生气,又殃及于他。
小兰氏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氏只好站出来道:“外头的这个是我们府上的三孙小姐,是三弟和原先何氏所出的长女,惯常不太懂事,底下的人也是怕她出言不逊会冲撞郡主,才拦着不让她进来的。”
自来继母与继女之间相处便对多两分尴尬,虽然李式微同谢思贤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然而双方都是有这么一个意思的,白氏想尤其李式微是那么个心思简单,怕麻烦的人,定然是不想如今就和何式微的长女谢白宛碰面的,然而不想李式微听罢却道:“既是三郎的女儿,我总是能包容的,便让宛姑娘进来吧。”
说罢白氏愕然。
外头的婆子一时也不晓得该不该让谢白宛进去。
实是三孙姑娘谢白宛着实是个性子倔强的,从前又与生母何式微很是亲近,后来何式微被传出与人私奔,谢白宛还很是大闹了一顿,每日里要寻谢夫人讨个说法,谢夫人不厌其烦之下重罚了谢白宛,这才让她消停了一会儿。
可谁不知道,谢白宛也不过是暂时消停,毕竟何式微的消失确实漏洞太多了些,谢白宛是孝女,不可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的。
果不其然,明珠郡主一登谢府门,这位三孙姑娘便闹着要见郡主。
见郡主做什么?
都晓得外头不过刚传出来明珠郡主与谢家三郎来往密切了些,转头谢三少夫人连带着腹中孩子双双消失。
虽然谢白宛还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却也能联想到其中的猫腻。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谢白宛寻明珠郡主李式微,定然是要李式微给她个说法,甚至朝着明珠郡主大喊大骂也是轻的。
而谢白宛是谢家的姑娘,她这样得罪了明珠郡主,谢家人哪里能讨得下好?
便卯足了力气也要拦着谢白宛。
可眼下李式微偏偏发了话,让谢白宛进去,她们该听还是不听?
这般僵持了一会儿,白氏便发话道:“让白宛进来吧。”
尚不过八岁的谢白宛已是生得亭亭玉立,她样貌遂了何式微,是很温婉的模样,然而眉心深深蹙起,面上毫无表情,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冷情。
分明不过是个八岁的少女罢了,却让人觉得她好似已经历经沧桑。
李式微时隔多日再度看到自己的长女,整颗心都在颤抖,她朝着谢白宛招手道:“这便是三郎的长女罢,快过来让我瞧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素来倔强性子又不太讨喜的谢白宛竟很是乖巧的到了李式微的跟前。
李式微仔细端详着长女,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她在时给白宛做的衣裳,已是有些陈旧,并不大合身了,所幸如今还是秋日里,并不大冷。
她又拉起了谢白宛的小手,显然意见的察觉出那双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上竟起了许多小茧子。
失去了生母庇佑,祖母又不喜欢的女孩子,境遇会是如何,李式微能够想象得到。
“怎么三郎的长女看着也忒瘦弱了些。”李式微怜惜道,“这般大的姑娘,合该娇娇贵贵的养着的,你们莫不是看着她生母不在虐待她了?”
纵然事实就是这般,可又有谁敢就这样认下来?
“到底是我们谢府的姑娘,又是三房的长女,何至于就虐待她了?”白氏忙道:“不过是白宛这孩子自幼闲不住,喜好多动罢了。”
李式微皱眉,似乎对这种说法并不满意。
“本郡主一瞧着这孩子就心生喜欢,你们可得好好儿的待她,要是让我得知她在谢府里头吃不好穿不好,便是越俎代庖......”她颇有些霸道说,“那本郡主索性便收了她在身边罢了。”
尤其看明珠郡主面上不似作伪的模样,白氏和谢思贤忙双双应下。
那一头谢白宛已是泪如雨下的跪到地上,“晓得郡主是好人,但不知道郡主是这么好的人,故此臣女斗胆求郡主一件事情,望郡主能明察我母亲失踪一事。”
“我母亲她素来敦厚善良,嫁到谢府这么多年更是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更不要说在怀着父亲骨肉的情况下做出与人私奔这样大胆的事情。”
“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而这内情也关乎郡主后半生的幸福,决定您如今想要嫁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故此既是成全臣女一片孝女之心,也是为郡主自身着想,但望郡主能准许了臣女的一片请求。”
若说谢白宛一点儿都不恨跟前的明珠郡主李式微,那是不可能的。
可谢白宛更知道,自己如今孤立无援,一介孤女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更不要说替母亲何式微澄清冤屈,那换来的只会是谢夫人对她的毒打。
可眼看着母亲就那样被人污蔑,谢白宛又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允许的。
因此她想到了李式微。
谢白宛在赌,在赌李式微良心尚存,赌她与何式微的失踪没有关系,赌她的一丝不忍。
于是忍受着对李式微骨子里的厌恶,来求李式微。
而李式微,眼下对谢白宛只有无穷无尽的心疼,她的长女从来是个直性子,便因着这性子惹了谢家许多人的不喜,可起码长女是随心所欲的活着的。
然而如今为了她,竟委屈自己至此。
长女又是聪慧的,晓得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用李式微来与谢家人打擂台。
谢家人可以不顾及谢白宛,却不能不顾及李式微。
因此李式微又是欣慰的,欣慰于长女有这样的聪慧,起码短时间内在谢家求个平安便不是问题。
“真真是可怜你一片爱母之心。”李式微将谢白宛从地上扶起来,“你既说你母亲失踪一事有着内情,那可是有证据?”
她竟真的赌对了,想到这一点,谢白宛当即喜极而泣,与李式微道:“有,我有证人。”
一旁的白氏和小兰氏纷纷都坐不住了,她们都是造成何式微之死的帮凶,眼下见李式微竟被谢白宛给说动了,心中如何能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