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见李式微好奇,便主动说道:“当日里听到我那侄子病危时,已是晌午,忙与郡主告假,再收拾一番,还未回去时,天已大黑了,当时老奴正要小解,便斗胆去了那一处乱葬岗处,就恰巧见到一婆子带着许多小厮装扮的人抬着一妇人,那妇人隐约间还能听到“哼哼”的声音,老奴觉得奇怪,就没出声,一直在那看着。”
“就见着那些人将那濒死的妇人给胡乱扔到了那里,只盖上了一卷帘子,还未曾离开,后背俱是一凉,皆都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徒留那婆子跪到地上,不住的叫道:‘三少夫人,你便饶了奴才吧,奴才也不过是听人吩咐罢了,实也是最最无辜的......’。”
“婆子瞧着许是心虚之下乱了心神,误以为是那妇人的鬼神作怪,毕竟那儿可是乱葬岗,又时不时的刮过一阵阴风的,又加之做了错事心里发虚的紧。”
徐嬷嬷打小便伺候在凤阳长公主的身边,后来又看着李式微长大,这深宅内院的,什么事情没见过,因此也估摸出了两三分。
又道:“以至于后头走出来了个身形偏瘦弱,又带着面具的男人,也不晓得,直到那男人将妇人给抱了起来,经过那婆子的时候,她方才晓得。”
“当即吓得拔腿就跑,然男人不晓得使了个什么暗器,她便跪倒在了地上。”
“而后那婆子就被人带走了。”
“至于那男人带着妇人去了何处,老奴没跟上去,也就无从得知了。”
李式微听着徐嬷嬷的话,面色渐白,身子久久的僵立在那儿。
以至于徐嬷嬷问“郡主怎地了?”的时候,她都没有作出反应。
世事何其有趣,徐嬷嬷的这一番见闻,应当就是何式微临死时的景象了。
至于那所闻中的王婆子,便是谢夫人寻来替她接生的婆子,亦是王婆子,亲手将她腹中的胎儿给活活勒死,并带着谢府中的小厮们将她给扔到了乱葬岗中。
彼时何式微心如死灰、濒临死亡,对这一切其实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在临死时,有个人给了她一瞬间的温暖,迷迷糊糊的见是九叔,然后便咽了气。
这样看来,徐嬷嬷口中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谢慎。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感叹,也不知是哪家的人这么心狠,竟将一个没完全咽气的妇人给扔到了那地方,让她去自生自灭。”李式微长叹一口气,她又想着徐嬷嬷刚才所说的话,便咂摸出许多别的意味来。
按着谢夫人一贯的做法,勒死她和腹中胎儿的王婆子,并将她给扔到乱葬岗的那些人,合该一早就灭了口的。
可是这中间出了个岔子,那就是谢夫人也没想到,谢慎会出现。
那么这样看来,王婆子应该就是没死的。
李式微禁不住一阵的激动,若是王婆子没死的话,那谢夫人所犯的那些罪孽便有了证人。
对于自己被谢府中人合谋杀害,死后还要被谢家人编排说是“与人私奔”,她的心中,一直是愤愤不平的。
她的心中一直存在个想法,那便是为死去的自己平反。
何式微不应该就那样的消失,谢家人也不应该这样的诋毁她,娘家何氏更不应该因为她而蒙羞。
只是她无从下手罢了。
“嬷嬷还记得当时那婆子的样貌吗?”李式微问道。
徐嬷嬷奇怪自家小主子怎么会问这个,却也道:“当时天黑,并看不大清楚。”
“这样,我一会儿画张画像,你照着这画像,留意京中有没有这号人。”李式微说罢便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然后就着灯烛的光亮,连夜画了起来。
徐嬷嬷有心问一句“小主子你确定能画出来?”然而见着李式微那专心的模样,到底没忍心打击李式微的自信。
而徐嬷嬷不曾想到,她那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小主子,一夜之间似乎变了个人一般,竟还真真画了个婆子在上头,那人物还怪是栩栩如生的?
“这不是京都专替人接生的王婆子?”徐嬷嬷不过一晃眼,便立即反应过来,她时常在各府中行走,认得人也极多。
却看李式微画上的王婆子,狰狞着一双眼睛,在夜色下怪是渗人的。
李式微道:“乳娘认得她?”
徐嬷嬷道:“见过一两面。”
“那便更好了,我寻的便是她,还望乳娘今后替我操心些。”李式微刚说罢,徐嬷嬷自然赶忙应声。
说话间时候也不早了,尤其作画是极耗精力的事情,徐嬷嬷便叮嘱道:“郡主赶忙歇下吧,老奴这就告退了。”
她自点头应是。
还未完全退出房门的时候,徐嬷嬷犹有古怪的问道:“郡主是趁着老奴不在的时候苦练了画工吧,倒真是令老奴刮目相看。”
李式微身子一僵,“难道我从前画得不好吗?”
“不不。”徐嬷嬷忙道:“郡主做什么都是极好的,只是今日画得实在是太好了些,从前老奴便晓得郡主天分好,一旦下了苦功夫,那定然要越过许多人了。”
听着这话,她不禁笑道:“嬷嬷便别打趣我了。”
李式微于作画上是没甚天分的,她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用在这些不感兴趣的使其能够上下功夫便能得到别人的称赞。
可何式微并不是。
何式微的母亲澹台氏是个目光长远的妇人,她晓得自家门楣低,便想让何式微多学点东西傍身,因此即便家中贫寒,却也给何式微请了教导琴棋书画的老师。
若是何式微不曾嫁到谢家,而是嫁到一户老实厚道的人家家里的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偏偏何家在这上头看差了眼,谢家非良人。
李式微将头给埋在被子里,浑浑噩噩的想了许多,又不知不觉的入睡,等到第二日里被人叫醒的时候,已是辰时末了。
徐嬷嬷就站在一边道:“老奴本也想让郡主多睡些时候的,只是二夫人从一大早便过来寻郡主,虽说是不要奴才们打扰郡主,但到底也不好让人家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