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树梅
如果他们都能够像城里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那么我宁可永远选不到好苗子!”
火车喘着粗气,刚在一个无名小站停靠下来,四周忽然像变魔术一样涌出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臂弯上挎着沉重的篮子,围着车窗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卖纯净水啦、卖面包火腿肠啦、卖方便面啦……”
原来全是做小生意的,天气正热,旅客们一见便纷纷和他们做起了交易,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头发有些灰白的老年人却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有十二三岁的孩子?现在也不是放暑假时间,他们怎么不上学?”
老年人的邻座是个大胖子,听到他的话当下撇撇嘴说:“这还用说,没钱上学呗,你看看这四周围的环境,整个一穷山恶水啊!”
老年人听了四下看看,真的,视线所及全是光秃秃的小山和东一处西一处低矮的房子,真想不到目前还有这样贫穷落后的地方!他不由地叹口气,掏出10元钱递出窗户,对一个满脸大汗、身材格外瘦削、大约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说:“来10瓶水!”
那男孩儿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兴奋的样子,显然这笔生意太大了!他接过钱飞快地揣好后就从大篮子里往外拿水递进车窗,嘴里还认真地数着:“1、2、3……9!”男孩儿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急急地说:“大叔,还差一瓶水,您等一下,我这就拿给您!”说完掉头就奔,慌不择路地差点撞到人。
老年人一听倒没什么,那大胖子邻座听了脸上现出一副百事通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对老年人说:“不好不好,你上当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那小孩儿一定不会来了,你还拿他没法,这些事啊,我可见得多了!”老年人听了微微一笑,本来他就是同情眼前这些孩子才故意跟他们做成这笔“大生意”的,否则他买这么多水干什么?一瓶水又算什么哩。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开动了,胖子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你上那小孩儿的当了……”忽然他闭口不说了,眼睛直瞪瞪地望着窗外,老年人循着他的视线往外一看,那男孩儿手里拿着一瓶水奔过来了。
这时火车已在慢慢提速,越来越快,老年人赶紧把手伸出窗外向那男孩儿直摇,意思是一瓶水不要了,要知道车轨旁全是棱角尖利的小石块,万一那男孩儿跌倒会受伤的。
那男孩儿看到了老年人向他摇手,可他没有停,而是咬紧牙关摆动双臂跑得更快了,眼看就要跑过来了,这时火车速度上来了,“轰隆轰隆”直向前。
车厢里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个个挤在窗口往外看,那胖子眼睛瞪得有铜铃大,那样子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口里一个劲地直嚷:“好家伙,我倒小看你了,可别跌倒了!”有的人则为小孩儿鼓劲:“快、快,再跑快些!”但更多的人摇着头说:“小孩儿的心倒不错,但这瓶水是没指望了——他难道跑得有火车快?”叽叽喳喳声中只有老年人一声不吱,眼睛紧盯着小男孩儿那两条麻秆似的长腿看,那腿又黑又瘦,看上去却分外有劲。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孩儿追上来了,越追越近,粗重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原本黑瘦的小脸看上去更黑更红了,满脸的汗珠子在阳光下乱飞如雨。
火车此刻像要飞起来一样,车厢里的人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加油、加油……”
小男孩儿像箭一样飞奔,当火车就要提到最高速时他终于奔到了老年人的窗口,手一扬,一瓶纯净水塞进了车厢,然后飞速的火车一下子把小男孩儿远远地甩在身后。
老年人接过上面还有小男孩儿手温、汗水的纯净水,他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在下一站老年人下了车,然后立即打的回到刚才的小站。本来他是准备到一个遥远的城市挑选长短跑好苗子的,他是一位十分著名的田径教练,现在他确信已找到了最好的苗子。
一晃几年过去了,在一次全国田径运动会上石破天惊地刮起了一股“黑色旋风”,因为有几个跑步冠军全是黑不溜秋的家伙,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大男孩儿长得格外的黑瘦,他的速度和耐力也格外的惊人,被行家一致认为将来最有实力在奥运会上斩金夺银,从轮廓上还看得出来他就是几年前拼命追赶火车的那个小男孩儿。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争相抢着问起这个大男孩儿的来历。他的教练,也就是当年的老年人,缓缓讲起了几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追赶火车的故事。讲完后从来刚毅的他眼有点红了,身边他的得意弟子——今日的冠军,昔日的那个小男孩儿眼也红了。
记者们也被深深打动了,过了一会儿有记者问:“请问教练,众所周知,谁只要做了您的弟子即意味着他将出人头地,所以您选取弟子的条件是十分苛刻的,那么您选中他又是为什么呢?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当初他追赶火车时所表现出来的惊人的奔跑力吧?因为跑得快的孩子也太多了,您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老教练一听,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说:“是的,你说得很对,当初那一瓶水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不送给我,因为火车开了嘛,可他宁可冒着危险与火车玩命地赛跑也要送给我,说实话那一刻我被深深打动了,我要选的弟子,他不仅要跑得快,更重要的是他得有一颗像纯净水一样纯净的心!”
大伙一听热烈地鼓起掌来,这时刚才那位记者又问:“我敢打保票,这位弟子一定是您最得意的杰作,您一定还在为几年前果断的选择而骄傲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教练摇摇已完全白了的头,神态凝重地说:“不,这回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得意,只有心疼,当我看到正值上学年龄的孩子们却不得不为生计而辍学做小生意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如果他们都能够像城里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那么我宁可永远选不到好苗子!”